每天，在工人区的上空，在充满煤烟和油臭的空气里，工厂的汽笛发出颤抖的吼声。一听到这吼声，那些脸色阴郁的人像受惊的野马一样，纷纷从灰色的小房子里跑了出来。工厂睁着几十只油腻的四方眼睛，摆出一幅冷漠自负的模样等待着他们。傍晚，工了从它的石头胸腔里把人们像废渣一样抛了出来。工了吞噬了一天的时光，机器从人们的筋肉里榨取了它所需要的精力。
　　米哈依尔·符拉索夫是了里最好的钳工，他干了30年的活儿，由于对上司态度粗鲁，所以挣钱很少，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儿子巴威尔开始也像父亲一样，觉得生活“闷得要死”，抽烟，喝酒，使母亲非常担心。母亲尼罗芙娜，个子很高，有点驼背，长年的劳累和丈夫的毒打折磨坏了身体，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声响，而且有点侧着，好像生怕撞上什么似的。但是不久，她就发现儿子变了，开始拿书籍回来悄悄地用功。读过的书，立刻藏起来。生活上也变得更朴实更勤俭了，说话时添了许多她听不懂的字眼儿。他还主动帮助母亲做家务，这在工人区是很少见的。
　　有一次，母亲来到巴威尔身边，轻声说：“我想问问你，你总在看些什么书?”巴威尔严肃地告诉母亲：“我读的是禁书。因为这些书讲的是我们工人生活的真理，所以禁止我们读。……要是他们查出我有这种书，我就得坐牢。”“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巴沙?”母亲问道。他看了看母亲，严肃的小声说：“我渴望知道真理。”“你将打算做什么呢?”“先学习，然后再去教别人。我们应当知道，为什么咱们的生活这样苦。”这以后巴威尔经常给母亲讲生活的道理，比如穷人为什么受苦，爸爸为什么要打她等等。母亲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但总为儿子担心。
　　每逢周末，巴威尔家里都有秘密集会。参加会议的霍霍尔、娜塔莎、维索夫希诃夫，以后又增加了莎馨卡、菲佳等。他们在一起学习，讨论问题。每次集会都像坡度很小的长梯的一个梯阶，——长梯引入缓缓升高，通向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次母亲听见他们在谈论社会主义问题。她听到这几个字眼就感到惊恐，等大家散去以后就问儿子：“你真是社会主义者吗?”巴威尔对她作了肯定的回答。后来听多了，她也就不再感到害怕了。母亲很喜欢这些年轻的革命者，特别是霍霍尔。她知道他是单身，要他搬到她家和巴威尔住在一起，霍霍尔也像对待自己母亲那样尊敬她，还经常给她讲革命道理。
　　巴威尔和他的同志们办起了报纸，并常在工厂散发传单。这些传单猛烈地抨击了工厂制度，介绍了全国突出的罢工事件，号召工人团结斗争。传单使工人群众的思想非常活跃，但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有人告诉母亲，宪兵要来搜查她家。母亲感到很害怕，巴威尔、霍霍尔等劝她不要害怕：“我们不会做坏事，真理在我们一边，我们要为真理奋斗终生——这就是我们的全部罪过!有什么可怕的呢?”不久，宪兵搜查巴威尔和其他工人的家，他们在母亲家里逮捕了霍霍尔和维索夫希诃夫。此后，工了里发生了“沼地戈比”事件。工厂后面有一块腐臭沼地。一到夏天，沼地便散发出浓浓的黄色蒸气，成群的蚊子飞到工人区，到处传播疟疾。厂主下令从工人们的工钱里每卢布扣除一个戈比，作为沼地排水的费用。巴威尔向工人们揭露了苛捐的不合理；工人集会抗议。厂主蛮横地命令所有的人立即上工，如不上工就全体罚款。巴威尔号召工人罢工。由于工人们思想准备不足，心不齐，罢工没有成功。这次事件大大提高了巴威尔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晚上，宪兵又一次闯进母亲家里，逮捕了巴威尔。但是，母亲在同志们的帮助和鼓舞下，接替了儿子的革命工作，她给一个女商贩当助手，在去工厂送饭的时候，把传单带进去。巴威尔和革命工人虽然被捕，工厂仍然不断出现传单，革命思想的影响继续在扩大。
　　在儿子和同志们的启发下，在实际工作的锻炼中，母亲的觉悟提高很快。她已经懂得很多的革命道理，认识了人类不幸的真正根源。她明知地下工作危险，却认为应该这样做，她觉得自己已是对新生活有用的人。
　　沙皇反动政府抓不着巴威尔等人的把柄，只好把他们放了出来，这时候，同事们准备庆祝“五一”节，巴威尔打算把这次活动搞成一场政治斗争，并决定游行时由自己来扛大旗开路，也作好了再一次坐牢的思想准备。女友莎馨卡出于爱情，劝巴威尔让别人举旗。巴威尔坚决拒绝了，还责备莎馨卡不该说这话。母亲虽然为儿子担心，但已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她决定跟儿子一起去游行。
　　“五一”示威游行开始了。巴威尔、霍霍尔等一群革命者高举起革命红旗在队伍的前面开路。巴威尔松开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旗杆晃了一晃，这时，十来只手抓住了光滑的白色旗杆，其中也有母亲的手。“全世界工人万岁！”巴威尔一声高呼，成千的人齐声响应，那震撼心灵的呼声变得越来越欢快有力。巴威尔把旗一挥，大旗迎风招展，飘舞向前，在阳光下，鲜红夺目，怡然舒展。人们迎着红旗跑来，喊着什么，挤进队伍，转身跟着队伍前进。游行队伍像黑色熔岩似的奔流。高亢激越的歌声鼓舞着人们前进。突然，沙皇军警前来镇压，刺刀在空中晃动。巴威尔等革命工人和军警展开了搏斗。最后，母亲听见了巴威尔、霍霍尔的喊声：“再见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