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里江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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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飞时
杏花春雨江南。严格说来，我并不算江南人。但也许是因为江南的杏花春雨穿过亲人的身体飘满了我的衣衫，让我一直对她怀着份莫名朦胧的依恋。这么多年，每次想起清风中柔软的柳枝，看见碧天上飞过的大雁，或是听着磁带中珠玉般婉转圆润的琵琶声，都止不住淡淡微笑。一颗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寻到片刻宁静，那是我梦里的江南。 幼时羡煞了亲人口中不时的温软吴语，央着要学。可不知怎的，普通话能学得字正腔圆，吴语却无论如何也只能学上一半，徒有其表而全无其神，惹人笑话。久而久之便泄了气，再不言学，只偶尔煞有介事地在北方同学面前充内行，来上几句唯一能勉强说来的童话小段。大约八岁那年，随父母匆匆行经镇江、扬州一带。年龄太小，专心注意的竟是无甜不菜的扬州饮食，远甜过家中惯常清淡的江南饭菜。镇江三山、瘦西湖应都到过，却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倒是扬州城里一位老妪指点我们去路时，压着喉咙吐出细细绵绵的“甘露寺” 三个字，韵味十足，记忆至今。 年纪稍长，江南在我，是书卷中逸出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是梅熟季节潇潇夜雨中驿路边的窃窃私语，是隐隐青山外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是杏花疏影里流到天明的笛声。甚至有时翻到描写江南人家的小说，文中再熟悉不过、从小听到大的江南俗语，也会让我倍感亲切和欣喜。而看了些武侠之后，便会偷偷想象杨柳下白衣的江南书生，目光里全是温存的笑意，好像随时都会用绝世武功抢救树上不小心摔下的小鸟。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终於有机会踏入苏杭及江南的几个小镇，走进我梦里的江南。最先看到的是精巧别致的苏州园林，门廊低回，安然信步中不经意便会瞥见一丛秀竹、几块山石和清浅纤瘦的池塘，不由惊叹于这细密温婉的江南风格。相比之下，杭州园林景致开阔些，透着雍容华贵的气息。而我最爱的还是园外的山水，无处不是深远含蓄的清丽和古韵。不说十里平湖上的田田莲叶，不说一道长堤边的依依杨柳，不说九曲蜿蜒中的潺潺溪水，也不说千层宝塔下的悠悠钱塘，单单是如影随形淡雅流利的题匾和对联，就足以教我时时驻足留连。记得在蒙蒙细雨中游赏古刹灵隐，不知怎样迷了路，转到条无人的山径。好奇地拾级而上，却似到不了尽头的长。而最后望见个小小亭台，匾上飞舞着“白云深处” 四个大字，那一瞬间，身后的石阶真宛然便是天梯了，恍惚中竟不知身在何处。 这让我心荡神摇的江南啊，自古本是“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在这里可以忘却贫寒之地的痛苦和悲哀，依着古训独善其身。若非千年来几乎没有中断过的富饶，怎能浸染如许厚重的诗墨，留下如许精致飘逸的亭楼和才子佳人的传说。她似一个彩衣女子，在自家的阁院里走过多少年风流热闹，回首却烟云微茫，无路可退。沾染了远方吹来的风，明天还会和今天一样么？我倒有点悄悄替她担心呢。 而我其实也承袭了些酸溜溜的对富贵繁华的鄙夷，所以愈加忘不了眼中洗尽铅华的江南本色。雨后的江南小镇，饱蘸盈盈水色。街边老房子默然书写几百年的历史，随手在空气中一抓便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小桥流水隐于其中，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走来位惊散飞鸿的古装女子，蹙眉凝神；或是从河面上诶乃一声摇过来只乌油油的小船，老艄公披着蓑笠和蔼地微笑。干净的石板路上弥漫着江南的芬芳，也许会有个穿着花布衫的小姑娘蹦跳经过，唱起绵软的童谣，口中都是莲子的清香。 爱煞江南，身不由己、毫无选择地爱着这梦里的江南。是不是暗暗在我心中，她就是你？可是，我却离开了你，就象燕子离开巢居。春天的时候，燕子会回来的，我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