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江苏省丰县实验中学初三（16）班  潘枭   指导教师：孙厚超

外公吸着烟，许久没有作声，只是不住地吐着烟雾。我汗淋淋地站在外公身旁，觉得腿有些软，像踩在海绵上。外公猛地站起身，丢掉了手中的烟头，我以为外公要打我了，往后退了几步。外公看了我一眼，眼神并非凶煞，而是显得有些黯淡。

外公进了屋子。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我有些疑惑，偷偷地伸过头想探个究竟。可遇到外公的眼神，急忙把头缩了过来。外公用平淡的声音唤我进屋去。外公蹲在地上，一手拿着卷尺，一手持玻璃刀，耳朵上还夹着一根短小的铅笔头。我问外公这是做什么。外公没有回答我，让我蹲下来帮他扯尺子。整个屋子寂静得很，不时发出“嗞——嗞”的划玻璃声。

我终于抑制不住了，问外公：“你是不是给她家划的？我都说过了，不是我砸的，是……”

“不要说这些。”外公依旧用平淡的语言打断了我将要为自己辩解的话语。

“嗞——嗞”一块玻璃划好了。外公拿了几颗钉子，把锤别在腰间，然后又找来一张破报纸，把玻璃包裹好。

外公说：“走，咱给人换上去。”

我缓慢地站起来，腿又酸又麻，我一边揉腿，一边说：“我不去，又不是我打烂的，我凭什么当替死鬼？”

外公平淡的语气不再平淡，暗淡的眼神也不再黯淡了，他说：“你今天不去也得去！回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有些害怕，于是便跟着外公去了。外公叼着烟，把玻璃夹在腋下。我慢腾腾地踱着小步子，在外公的一声“快点”呵斥下稍微加快了点速度。我心想，最好她家没人，最好她家没人…..外公停下脚步，吐掉嘴里的烟头。我侧头看着前方，原来她娘正在那里和几个人聊天呢。外公带着微笑走到她娘跟前，说，俺来给你换玻璃来啦！她娘转过身来，也附着笑脸说，大爷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呀？小孩子不懂事砸烂了玻璃，没事！你回去吧！外公执意不走，依旧笑呵呵的，她娘只好带着外公往家里走。

一进屋，外公就搬来凳子准备上玻璃。她娘上前阻拦说，我自己上吧。外公就是倔，不愿意。外公爬上凳子，嘴里叼着几颗钉，“铛铛”地砸，几分钟就把玻璃上好了。

外公下来后，把我拉到身边，让我给她娘道歉，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外公刚才的辛苦，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声“对不起”。她娘摸着我的脑袋，说，没啥没啥。我寻思着。本来就和我没关系，不就是我捡了块石头嘛！

该做的做了，该说得说了，外公叫我回家去。路上，外公不作声，他吸着一支烟，脚步很快。

回到家，外公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喝，我为了讨好外公，也为了免那个所谓的“好果子”，于是就给外公拿毛巾擦脸，给外公拿板凳。外公看了我一眼，仍然不作声，那眼神，我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

此时，我只能等着外公的“好果子”。我浑身紧张，手似乎有些颤抖。因为我知道外公所谓的“好果子”只是一个形象化的比喻，归结一个字就是：打。

“咳——咳”外公被烟呛到了。我急忙去给他捶背。外公丢掉了烟头，搓搓手。我想，这可能是预兆，暗示我“好果子”要来了。

“孩子，过来。”话语依然平淡，然而这平淡让我很难受。

我站到了外公面前。

“说实话，你有没有砸人家的玻璃？或者说有没有帮助别人砸玻璃？”外公握着我的手，我想外公应该感觉到我的手在抖了。

“我……我没砸，我只不过帮人家捡了块石头。外公，这也算吗？”

“但你帮了别人做坏事，等于间接地砸了玻璃。外公虽然没念过书，可我知道毁别人的东西就要赔。”

外公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了。我有责任。

外公笑了，眼角映出几条深深的鱼尾纹。

“孩子，给我点支烟。”

我把烟放进外公嘴中，划着一根火柴。微弱的火焰跳跃着。外公吸了一口，如释重负似的吐出了一口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