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一个悄无声息的暗夜

咳出那声带着血丝的呐喊

谁在上海的一间旧公寓

用那支瘦削挺拔的狼毫

从书桌上那盏微暗颤抖的油灯

剔出太阳

 

他彷徨着的表情是因为

周围纸一般稀薄的空气

他野草般的头发是因为

面庞下火焰的翻滚烧灼

以笔为旗

矗立的乃是灵魂

千年不变的姿态

执笔

他把一片悲凉的夜色

作为书签夹进历史

总会   总会有人颤抖着翻到

那一页血红的呐喊

 

东渡  为了治病

回家  为了救人

三味书屋里依然是千年不变的吟诵

而书桌上那个刺目的“早”字

早已烙成他心中永恒的信念

童年是斑斓的彩色

青年是滚烫的红色

而沧桑的若干年后

沉淀着的

依然是那片冷静的黑

 

画笔  牢牢地握在两头

一头是母亲和同胞苦难的手

一头是自己痛苦不安的心

那部寒光闪闪的日本电影

竟是钢刀

将他的人生一分为二

一半梦

一半醒

 

在清醒的日子里

掷出的是铁铸的长矛

迎接的亦是

带刺的尖刀

归来时的那套西服

早已破碎不堪

索性披长衫端坐

横眉冷对

 

总有一种声音在心中召唤

用一种黑色对抗另一种黑色

冷静  对抗冷酷

清醒  对抗愚昧

痛苦  对抗麻木

理智  对抗昏乱

潜伏在黑色的冷峻的表情下的

不是腐败的皮肉

而是滚烫的血水

 

倘若抛下笔又如何

妻梅鹤子

逝一叶范蠡的小舟

我将如何在一个个寂静无人的寒夜

聆听自己日渐衰微的心跳

我将如何在苍茫的天宇

抬起人类高贵的头颅

 

是心脏  就要跳动

是热血  就要沸腾

看尖刀即将扎进母亲的胸膛

丰满的  养育我的乳房

看我的兄弟们却迟迟不醒

我怎能不用残损的手掌

去握那致命的一击

 

血滴下

便是最鲜艳的墨色

 

然后

总是在一些悄无声息的暗夜

在雪白的纸上咳出血字

纸的背面

是

那一声生生不息的

心中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