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浙江学者 傅国涌
李敖的大陆行给寂寞的媒体带来了一点小小的浪花,自他确定行程之日起,与他有关的消息,便注定要连篇累牍地占据大江南北各大报纸的版面。李敖此人以其为人的狂妄,为文的张扬和跋扈,打造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天皇老子不如他的“孙悟空”形象。他作玩世不恭、天马行空状,回答记者提问,总是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其实他骨子里乃是极致的媚俗,我不想说李敖是庸俗的,因为他70岁的人生已经证明他并不平庸,而是精明到家,但毫无疑问李敖是俗气的,他是一个彻底的世俗中人,一个始终没有摆脱低级趣味的人,他好财、好色,对名利很在意,整天在碌碌红尘中打滚,几乎没有时间从世俗的污泥浊水中抬起头来仰望星空。他表演欲极强,时不时地想着要惊世骇俗,事实上只是典型的媚俗而已。他自称此行是“猛龙过江之旅”,反复强调要与连战、宋楚瑜乃至克林顿等比赛演讲水平,扬言要让连、宋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演讲”。为此他在临行前闭门攻读,作精心的准备,书单中包括领导人的讲话在内。他自比法国18世纪的启蒙巨人伏尔泰,说伏尔泰80岁才回到故乡巴黎,受到万人空巷的欢迎。他宣称要“给中国一个指向”。无论他在北大、清华、复旦的舞台上如何表演,都掩盖不住他的一身俗气。
李敖从二十几岁起反对台湾当局,以前他在接受媒体专访时自称“左派知识分子”,不过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将自己定位为“大陆型的知识分子”,并声称向往于埋骨昆仑之巅,一再表示对台湾这个小岛不屑一顾,“台湾对我而言太小了。”2000年,在海峡彼岸,他以新党候选人身份披挂上阵,选举口号就是“出卖台湾,买回大陆”。但在他身上我们看不到一个大陆型知识分子的影子,长期以来,面对台湾岛以外的土地上的不幸,他只有沉默。他是真正的“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玩世的背后恰是他的老于世故。
同样,李敖的自恋也无非是要隐藏他内心的空虚、苍白和自卑,实际上他是一个没有几分自信的人,所以只能通过无比夸张、张狂的语气,似乎蔑视一切,不屑一切。即使他读书万卷、满腹经纶、下笔万言、倚马可待也不能使他成为一个真正有自信的人,他生活在自己的欲望所营建的狭隘天地里,聪明有余而智慧不足,一方面他以为凭自己的聪明,天下之大,没有人能窥破他内心世界的空洞与无聊。另一方面他将自己所做的一切,无论读书、写作还是演讲、做主持人,都当作一种世俗社会的比赛、竞争、较量,沉浸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其乐无穷之中,究其目的是为自己捞取世俗的实际好处。他终于有机会来到大陆表演,他的舞台一夜之间放大了,他为此而喜不自禁,从出现在北京机场的那一刻起,顾盼自雄的他所关心的就是“敖迷”们欢迎的鲜花和翘首期待的目光。
说穿了,李敖虽然以嬉笑怒骂的文字和两片刀子一样的嘴唇安身立命,但他对世俗社会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在他身上之所以看不到一丝的谦卑,他之所以始终超越不了吃喝拉撒睡的形而下追求,不能成为一个傲然独立的知识分子,就是因为他的算盘打得太精了,使他失去了任何向更高的精神境界攀升的可能性。
曾经的苦难最终没有成就李敖,没有精神的天空,一个浑身上下裹着名缰利绳的人无论今天如何耀眼、如何显赫,都只能剩下一个“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