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江淹《别赋》)作为至情至性的诗人,面临与挚友分别时,心中会产生一种不吐不快的激情。因此,在中国诗坛上,送别诗一直是诗家的重要题材。
赠友送别诗主要为抒写离别之情。考察其抒情方式,有直接抒情与间接抒情两种方式。
直接抒情的,如唐诗人高适意境高远的七绝《别董大》: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诗的前两句以粗犷笔调和白描手法,绘出一幅北国寒冬图:日暮黄昏,大雪纷飞,于北风狂吹中,唯见遥空断雁,出没寒云,使人难禁日暮天寒、游子何之之感。以才人而沦落至此,几使人无泪可下,亦唯如此,故知己不能为之开心。这两句以叙景而见内心之郁积,虽不涉人事,已使人如置身于风雪之中,似闻山巅水涯有壮士长啸。联系上下文,可知诗人友情之深挚,别意之凄酸。
接着,作者以豪迈的气势,开朗的胸襟,叙写离情,激励友人,于一般的凄清缠绵、低徊留连,悲凉伤感的情调之外,创造了一种慷慨悲歌的风格,以它的真诚情谊和坚强信念为灞桥柳色和渭城风雨涂上了另一种豪放健美的色彩。
间接抒情的,又有多种形式。
以喻显情的,如李白景象宏阔、别情深挚的七绝《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诗的后两句看起来是写景,但在写景中又包含了一个充满诗意的细节。李白一直把朋友送上船,船已经扬帆远去,而他还在江边目送远去的风帆,直到帆影消失在碧空的尽头,可见目送时间之长。帆影已经消失了,而李白还在凝望,这才注意到一江春水在浩浩荡荡地流向远远的水天交接之处。“惟见长江天际流”,是眼前景象,可是谁又能说是单纯写景呢?李白的向往,李白对朋友的一片深情,不正体现在这富有诗意的神驰目注之中吗?诗人的心潮起伏,不正像浩浩东去的一江春水吗?
借酒抒情的,如王维构思精巧、语言新鲜的七绝《送元二使安西》(又作《阳关曲》、《渭城曲》、《阳关三叠》):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诗在交待了送别时间、地点和环境气氛后,对如何设宴饯别,宴席上如何频频举杯、殷切话别,以及启程时如何依依不舍,登程后如何瞩目遥望等等一概舍去,只剪取宴会即将结束时对主人的劝酒辞。诗人像高明的摄影师,摄下了最富表现力的镜头和场面。宴席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酿满别情的酒已喝过三巡,殷勤告别的话已说过多次,朋友上路的时刻终于不能不到来,主客之间惜别之情在这一刻都到了顶点,主人这一句似乎脱口而出的劝酒辞就是此刻强烈、深挚的惜别之情的集中体现。这种安排,很好地写出了送别的深情。
借物衬情的,如杜牧坦率真挚、留恋缠绵的七绝《赠别二首》(其二):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炬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诗三、四两句描写别情,作者没有正面表现,而是撇开自己,去写告别宴会上那燃烧的蜡烛,借物抒情。诗人常带着感伤的心情去看周围的世界。于是眼中的一切都带上了感伤的色彩。在诗人的眼里,蜡烛的烛芯变成了“惜别”之心,蜡烛拟人化了。它那彻夜流溢的烛泪,就是在为男女主人公离别而伤心了。结句的“到天明”点出了告别宴饮时间之长,从侧面表现了诗人不忍分离的笃挚感情。
借景抒情的,如唐诗人刘长卿虚处藏神、用笔神妙的五绝《送灵澈上人》: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荷笠带夕阳,青山独归远。
精美如画,是这首诗的明显特点。但这幅画不仅以画面上的山水、人物动人,而且凭画外的诗人自我形象令人回味不尽。那寺院传来的声声暮钟,触动诗人的思绪;这青山独归的灵澈背影,勾惹诗人的归意。耳闻而目送,心思而神往,正是隐藏在画外的诗人形象。他深情,但不为离别感伤,而由于同怀淡泊;他沉思,也不为僧儒殊途,而由于趋归意同。也就是说,这首送别诗的主旨在于寄托着、也表露出诗人不遇而闲适,失意而淡泊的情怀,因而构成了一种闲淡的意境。此诗如画,其成功的原因亦如画,景色的优美正由于抒情的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