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札幌时天还好好的,只是有点寒意。不想,第二天一早我拉开窗帘一看,山坡、房顶、地面已是皑皑一片,像是梦境一般。
札幌从昨晚起便开始下雪,而且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这对于地处北纬四五十度的北海道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然长年生活在江南的我,能看到如此的大雪,却也是难得的。
我和女儿决定去札幌南区的野外美术馆,那里有山,还有森林,我想雪景一定很好看,于是我们坐地铁,换巴士前往。大雪纷飞,车上几乎没有其他游客,车到目的地时,竟然只剩下我们两人。下车立定,抬眼望去,遥看四处一片茫茫,但见白雪纷扬交错飘落,房舍森林寂然肃立,风雪中虽是萧飒迷蒙,却也气象万千。
积雪已经覆盖所有的道路,我一高一低踏雪跑去,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回头望着雪地上那一个个印痕,有点大小,有些歪斜,也能感觉出深浅,然我却能体会其中的趣味。那种自然的印记,节奏的韵味,以及白雪同脚印的黑白对比,这是大雪所赋予的。倘若你在一个虚拟的铺满白雪的平台上摁上一串脚印,那印痕一定缺乏生气,不会生动,因为那是人工的,概念的。如果拿它和雪地上随意走出的脚印一比,那么,自然中所蕴含的美意就显出了魅力。雪还在继续地下。眼前只是一片白色,那树干、灰墙在白雪的映衬下成了黑色,天地间仿佛只留下了黑、白二色。我忽然悟到天地乾坤间黑色与白色的气场是最大的,那气势中所含的诗意,涵涵大气就在这黑白之中。有时偶尔也会遇上树枝上残留的黄叶,或者是房舍暗红的墙面,如果在银装素裹中夹入这黄、红等颜色,那种色调绝对是妙不可言的。坡上有积雪,山上也有积雪,雪像是个雕塑家,这随手一塑,山、川就变了模样,也好像把放在野外的雕塑又进行了重新的塑造。坡上有房子,西洋的风格,屋面很大,造得很灵巧,上面积叠了厚厚的白雪,像是童话中白雪公主的小屋,坡上还有松柏,在白雪下透出墨翠色,雪地中有两个人顶着飘舞的雪花往小屋走去,身后也留有一串脚印。这青松、小屋、风雪归人,还有空中飘动的雪花,雪地的脚印,构成了一幅我们常能在圣诞贺卡上看到的画面。我留心看着这雪飘的姿态,真可谓变化多端,想起有人形容下雪为“漫天飞舞”,这是有道理的。其实,雪花的舞姿全为风之所动。自然的风引出自然的审美。风大,雪飘亦急,或左或右,急切飘动,弥漫一片,沙沙作响,比起雨声,更有一种神秘之感。风缓,雪飘亦柔,悠悠地轻盈地舞动,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姑娘。这是札幌的雪,这也不仅仅只是札幌的雪。
然札幌的雪带给了我许多审美愉悦,我想,那是自然所给予的。我们常常有在自然中获取种种审美的经验。比如雨点落水泛出的涟漪;黄叶脱枝飘悠的弧线,又比如溪中曲折流水的欢唱;枝桠划向天空的交错,还有札幌那风中飘舞的雪花姿态,和雪地中留下的一溜串脚印。
作者:黄阿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