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一杯乡愁 

去年，张柠从广州来上海探望他弟弟张闳，随身带来整套功夫茶具，连铁观音茶都齐了。那天晚上，在张闳家围成一桌品茶清谈。我当仁不让地坐在“掌茶”位置，谁让咱来自铁观音的家乡呢。其实，我这等粗手粗脚的粗人，玩起泡功夫茶这么细致的活真有点不伦不类。不过一巡茶下来，凭着三脚猫的花架子，也把他们糊弄得一楞一楞的。

泡功夫茶，形式最是唬人。我按部就班地烫杯、纳茶、冲水、淋壶，然后过掉第一遍茶，将色泽淡黄香气缭绕的茶水如蜻蜓点水般倒入小瓷杯，一股澄静淡雅的气氛立即笼罩全场。这样的品茶方式，对习惯于牛饮的人来说实在太“贵族”了。当听说在我家乡，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茶具，都是这般泡茶，有人不由幽幽一叹：这才是真正的品茶。

张柠走后余“毒”无穷。参与品茶清谈聚会的，包括朱大可、张闳若干人等，全迷上了铁观音。有一阵子我全忙着上茶叶批发市场帮他们挑选茶具买茶叶了。尔后，泡功夫茶的风气流播所至，竟远抵龙井茶老巢杭州。不过，大伙能够凑在一起品茶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等有了时间，却又未必有品茶的心境。平面化的都市生活，逼使我这种坚定的“铁观音主义者”，平日消耗最多的却是没什么花样可玩的绿茶———扔一小撮到杯里，用温吞水一泡即饮。

当然，绿茶自有其韵味。3月底到杭州散心，正巧赶上杭州的“开茶节”，几个人便直取龙井村，来个“龙井问茶”。那天，我们在当地一户人家里，喝上了新鲜的上等明前茶。坐在院子里，抬头是一片青山绿树，低头是清香沁脾的龙井一杯，别有一番情致。

龙井虽好，不是故乡茶。虽然从杭州归来后，天天牛饮带回来的上等明前，几欲忘却铁观音是什么味道。可是，当春雨绵绵带春愁的那天下午，我将蒙尘的茶具洗净，泡上了一壶功夫茶，一杯浓郁的铁观音入口之时，一种久违的感觉顿然涌上心头，直如饮入一杯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