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梭罗受到爱默生的很大影响。就连他写日记,也是在爱默生的鼓动下开始的。就像有人擅长登高而呼,有人喜欢披坚执锐。梭罗是一个憨实诚挚的人。一旦开始,便如水银泻地,发而不可收。他的日记发端于1837年10月22日,直到1862年梭罗病逝,其间25年几乎很少间断,整理出来足足有39卷之多。
我们在简单纯朴的生活里,能享受更有目的、更有意义以及更为快乐的生活。《瓦尔登湖》的主题在此。这当然也是梭罗日记从始至终最重要的主题。“我怎么能在罗马皇帝装满镜子的居室里独处呢?”日记的第一天便这样写道。“商店或铺子为何存在,不是为了供应茶和咖啡,而是为了供应盐之类的东西。”而我们最终会发现,为了那满室的镜子,为了那茶和咖啡,我们是如何的殚思竭虑、胼手胝足,如何的你争我夺、明枪暗箭。我们不再记得早春泥土的芳香,四月里油菜花黄;再没有耐心迫近七月里的天河,听小星喁喁低语;再不会停下脚步,看疾风掠过田间水面水流惊走四方。我们更不会像梭罗那样,看到“蓝知更鸟用背驮来了苍天”,“雨点在耕地上洒落时,就像是摇动胡椒粉瓶从里面撒出来的”;而当夜深人静时,一本正经地思考人类与狐狸能不能在一起躺着歇息,在忙碌的我们,也许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忙里偷闲、大笑一番的机会:这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吗?
好在这位湖畔木屋中的隐者像你我一样,也还是肉眼凡胎。早些年,他曾为一个17岁的姑娘神魂颠倒。1839年7月25日的日记只有一句话:“除了更深地去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疗爱。”祭奠了他心中的一段创伤,一次一厢情愿的失意的爱情。瓦尔登湖光山色虽好,林中生活毕竟过于凄清寂寞,不过两年两个月,也足够让他厌倦了。虽然在此之后,他一如既往地保有着对自然的敏锐与热情。这位看起来与世无争的高人,其实并不缺少胆气与血性。他曾因拒付人头税而被拘捕,他痛恨蓄奴制,当废奴运动领导人约翰·布朗被判绞刑处死时,他曾演讲为其声辩,并到教堂敲响钟声,发起纪念。至于他的著名论文《消极抵抗》更是直接影响了世界各地的政治领袖,如圣雄甘地和马丁·路德·金。这一切在日记中都有很好的展示,不妨说,《瓦尔登湖》中的梭罗与日记中的梭罗,合而观之,是一个更完整更全面的梭罗。
梭罗不曾设想过他会成为美国精神的一个代表。他身后寂寞,虽则他怪异的言行也曾引来数以百计的效仿者,但他的价值得到真正认识、他之成为“真正美国人的代表”不过是七八十年之后的事情。他的情形让我们想起陶渊明:两位静穆而有风骨的伟人,在不同的文明、不同的国度,隔着一千多年的跨度,以异曲同工的方式,让我们见证了隐者的力量。(韩敬群)
《大家小书·洋经典》丛书第一辑 《梭罗日记》 梭罗/著 朱子仪/译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5年1月出版 定价1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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