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周庄

审美有多种方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是一种突袭式的狭路相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则是一种不经意的遇见；“侬家住在两湖东，十二珠帘夕照红，忽如一日江上望，始知家在图画中”更象是不期然的邂逅；“在康河的柔波里，我愿做一根水草”便成了交融一体的沉溺与自得。对于周庄，神交已久。是因为悠悠九百年的文化熏陶和柳亚子、陈去病等人曾在此诗歌酬答，而怀有的一种寄托、一种景仰；是伴随着少年的朗朗书声潜移在心中的一份牵挂、一份夙愿。那曲折回环的河道，吱呀作响的橹声，发出清脆跫音的青石街道，早就在心目中雕塑定格为一道最亮丽雅致的风景。“周庄”已不复存在了，她已被珍藏在记忆里，装裱在画框里了。

　　踏进周庄，就如同翻开了一本厚实的书，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扑面而来。

　　周庄不是很大，一条市河贯穿南北。周庄的主体是两条河道，四座桥连起来的三条街，像拼起来的“井”字形。悠悠的小河纵横交错，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一方水土、一方百姓。层层依河筑屋，依水成街，河道上橫跨十四座建于元、明、清代的古桥梁。古镇的交通主要靠船，窄长窄长的水巷中有小船泊在水中，不时有小船吱吱呀呀地摇橹而过。在周庄，你随处可见小船载三、五游人在河中穿梭，一边在波光粼粼的水巷中漫游，一边耳濡目染古镇的奇景，让人仿佛置身于东方的威尼斯，心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感觉。

　　我一路从外面走过来，走过那道弯成月亮的桥，我便站在了周庄的身边，正中是河，流淌的河水从百年以前来到今天，绿中带着一丁黑，却没有污染的味道，这污染的味道，这百年的老水一定在见证周庄的路程。

　　水的两旁就是路。小河两旁是小街、是人家。水巷两边是青石铺就的小路，青黑色的石板路上面细细密密的是苔痕。熙熙攘攘的游客们走在古老的巷道上，随着人流走在青石巷道上。蜗行于人流之中，看到水道两侧的小镇民居，仍完整保存着明清时的建筑风貌，几乎无一不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韵味。一排排的瓦房，瓦檐上依稀有燕子的痕迹，我想那些古老的年代一定有燕子的踪影。已向游人开放的沈厅、张厅可谓古风犹存之最。沈厅是沈万三的后裔所建，由前、中、后三部分组成，但前后楼屋之间由过街楼和过道阁紧密连接，形成一个大的“走马楼”，为同类建筑中罕见。别致之处是正厅的两侧上方均有一扇移窗，相传是供沈家小姐相亲择婿之用。沈厅有一开阔的码头，可以想象到当时沈家船来船往、贸易繁忙的情景。走进张厅，就能看见木制的椅子摆放在客厅里，坐上去有安稳的舒适。张厅最使人着迷和不可思议的是其构思之妙，其后屋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后花园，园屋之间有一木质河道，河道下方小河穿流而过，汇入外河，让“箸泾”（小河）水晶筷似地穿屋而过。当年“轿从门前进，舟自家中过”的奇景宛在游人眼前。过道两旁是斜斜的美人靠，可以想象当时的大家小姐们终日倚门靠窗，锁在深闺绣楼内是多么寂寞和无奈。“春云吹散湘帘，雨絮黏蝴蝶，飞还住。人在玉楼中，楼高四面风”，正是她们的深闺愁怨。

　　整个周庄的建筑，基本都是白色墙面，深色木窗，当地叫做“粉墙蠡窗”。黑灰色屋顶，黑灰色砖铺地，而且砖是侧面朝上，一排一排很整齐。这种简单的黑白色调，使周庄有种水墨画的美丽，特别是那些没什么人的角落，安静、温和。房子上如果有装饰，也是鹊踏枝等喜庆图案，没有一点尖锐的表情。

　　游思过往岁月的周庄，宁静、古朴、安详、清丽。于是，我感叹历史的沧桑，艳羡那曾经得以在周庄生活的先人们。除了小桥、流水的江南风味，周庄保存了一些明清大宅院。置身于那些保存尚算完好的古老宅院，抚摸着经历了风侵雨蚀的漆着朱红的柱子，仰望着那些雕龙画栋的屋檐角，勾起了我无限的遐思。从且窄且暗的楼道拾级而上，那“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我听来，仿佛古宅正讲述着它的历史故事；走上阁楼，小姐的闺室、绣房等一一呈现于眼前。自古宅出来，水道边的街道虽窄，却不妨碍游人如织。在黛瓦粉墙、长街曲巷的周庄青石小道上穿行，我在一家小店中挑选了一串有着绿坠子的项链。我似乎觉得那串雅致且透着灵气的绿坠子恰如周庄碧绿如绸缎般的河水盈盈透着她的阴柔与秀美。于是，电视画面中出现最多的那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之景，还有小桥流水边的青石上那美丽温婉的江南女子，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或穿着蓝印花的衣裳，裙裾处偶露出绣花小鞋，袅袅婷婷地走在青石板的巷道上；或提着一篮衣裳在河边濯洗，用那呢哝软语和姐妹们轻声说笑……

　　周庄那窄长的小街上热闹但不喧嚣。街旁的小店特多，但都不大。小巧玲珑的店里无一例外地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经营着各式各样的玩意货品，丝绸、刺绣、竹器、书画、风景名信片等，应有尽有。即使不买，看看也是一种艺术的享受。每家小店的老板都显得很悠闲，或谈买卖，或看书，或品茶，丝毫不见一般生意人的忙碌和愁苦。许多小店都偏爱旧上海的月历牌和香烟广告。那些施朱弄粉的旗袍美人，带着另一个时代的时尚表情，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小镇上，在光线黯淡的店铺里，漠视着时光的流逝……我边走边看，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小镇人不是在向我们展示一种商品，而是在向我们昭示一种文化，所以他们的脸上才会洋溢着自豪。是的，身处小镇的人是足以自豪的，他们还有捕不尽的水产、吃不完的美食，更有讲不完的传说故事。一到中午，大、小饭店竞相挂出诱人的菜单，放出逼人的香气，不由你不入其中，点上几道水产佳肴，做一回食客。

　　周庄有各种美味、河鲜。据说古人张翰，做官没意思了，便以秋风起、思念家乡的莼菜鲈鱼为借口，辞官回到周庄。在周庄的日子，特地点了这个菜，说来这莼菜鲈鱼汤确实不错，还有河虾，新鲜无比。那万三蹄膀，皮色酱红，肉质酥烂，也是名不虚传啊。另外，这里还随处可见粽子糖、玫瑰糕、菱角、青豆之类的零食。　　

　　青石板路一直伸向远方，见证着历史的周庄在延伸、继续。慢慢随着蜂拥的人群踏上青黑色的石板路，没有溜滑的感觉，却也没有那种沉重，我想此刻的我必定是轻盈的，带着希望，带着那些来自心底的安稳。我曾站在双桥上俯首看看水中我的倒影是否清亮；也曾用手去触摸河岸边的青石上是否爬满了厚厚的青苔；期待细细体味着置身梦境的滋味……

　　坐在那道像月亮的桥旁，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瓦房，望着绿黑的河水，热茶气腾弥漫了我的双眼。忽然，我被一阵歌声打断，我睁开似乎蓄了泪水的眼睛，看到了河里驾着小船泛舟的女子，梳着麻花辫子，脸上是健康的栗色。她就那么响亮地唱着，听到了在每个尾音后面其他女子的和音，浑然一体，好象只是一个人在咿咿呀呀，听不懂那些句子，却感动于那些调子，蓄满了情，盛满了意。周庄那温婉的柔情在触碰我的心弦。

　　小巧的周庄，蕴涵着九个世纪多的历史风情在其中，伴着小桥，伴着流水，伴着小桥流水边的人家，古镇显得神秘而灵秀。周庄的民风是淳朴的，这里的人们连说话都柔声细语。小镇的生意就在平和、温情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迂回穿行在窄长的小道里，漫步于古镇的水畔桥头，走过一宅一宅的院落，听着导游的讲解与介绍，这温婉宜人、风雨九百岁的水乡在我心中出落得更为深刻了。没来之前，听很多人说周庄很象丽江，也是小桥、流水、人家。可是来了一看，觉得和丽江也不甚象：丽江的小桥流水，让人想坐下来，想聊天、喝茶；而走在周庄的河边，确是想要吃饭、过日子。周庄的河比丽江宽一些，不能象丽江那样搭一块木板，也因此没了那种随兴、随意和随便。

　　在陈逸飞的画中，周庄是宁静的，她给我的感觉应该是如水墨画一般的清淡，长街曲巷、黛瓦粉墙，古朴中透着亲切，又流露出一丝的新鲜感，高低不平的石板路带你走进一座座拱桥、一座座古屋，周庄仿佛一杯清雅的碧螺春茶，是都市人寻梦的地方。

　　

　　2005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