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歌飞——江山美人和人性制度
作者：蒋建文 阅读来源：湛江市麻章区一中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7-1-6
秋雨横飞,大唐的梧桐树在雨中萧瑟发抖;落叶斜飘,牛郎织女在七夕后编织着最后的安魂曲,一只头白鸳鸯在残枝上跳来跳去,寻寻觅觅,呜呜地叫个不同,哀怨断人肝肠,仿佛在寻找马嵬坡上那玉断了的香魂.在哪?在哪?声声呼唤凄凉入夜,在夏日的暑气中聚散。回来？回来？阵阵哀鸣侵肌浸骨，在隆冬的雪花里凝化。
披着篷头散着白发，似一张在捕捞了无数鱼虾之后被人废弃的旧网，一个老人，一个曾经是九五之尊的老人，独坐窗前。烛光满地，似红颜的脸，一个倩影，一个翩翩起舞的倩影，踏着轻盈的步履，在天空腾云驾雾。薄裘难耐孤寒，半夜醒来捏一把坠肉，方知并非梦中。仙女何在？壮丽的河山何在？华清池骊山何在？一切又恍然若梦，悠远的风笛再一漫过开元的日月，天宝的江山，漫至仓皇的眼前。唯一能驱赶寒冷的还是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玉环。伊人何在寻寻觅觅，寻遍大唐的山河不见伊人，却见江山易主，未央空锁楼中燕，宫外长江空自流。岁月不居，天地已老，华清池的水依旧，却流不进今夜；骊山的仙乐缭绕，却飘不过天宝，唯有两横泪祭苍天。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冲冠一怒为红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世人都晓江山好惟有每人忘不了，有朝一日若是谁爱错了必遭千夫所指，万众讨伐。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几十年为江山，十几年为美人。世人皆会问：好端端的江山不爱，偏要爱祸水红颜，乃至丢了江山丧了身家性命？可谁有知道堆积如山的政事对一个励精图治的君王来说是何等的不幸，天下大计皆有己出，稍有不慎就祸国殃民，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看到帝王风光的同时，可又谁看到了光芒背后的阴暗。圣君一饭三吐哺，一沫三握发，通宵达旦，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远不如此，除了疲劳还有孤独，人人惧而远之的孤独，还有寒冷，虎豹狼子觊觎宝座的寒冷，还有恐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恐惧。疲劳孤独寒冷恐惧象是悬在头上的四把利剑，让人整天不可不提心吊胆。这些非常人所能承受，故有圣主如雍正活活累死的。
玄宗，一个世绝的才子，他原本可以泛舟湖上，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与清风为友与美人做伴，安度一生。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江山社稷,选择了头悬四把利剑离家出走.站在风口浪尖上紧握着日月旋转,缺少了安全舒适宁静,谁不渴望回家呢?回家是人永远的指向,人性使然。如果说开元是几十年的离家，那么天宝则是十几年的回家之路。玉环，这个旷世的精灵从天而降，是玄宗终于找到了回家之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里没有无休无止的奏折，没有巴结争斗杀戮，没有常人难耐的疲劳孤独空虚。但一切似乎由不得人，他最终没找到家。奸人误国，小人作乱，安史之乱击碎了他回家的梦。因为他是帝王，国才是他的家，对他来说有国就不能有家，有家不能有国，他的位置决定了他的宿命。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常人能拥有一份卿卿我我两情相悦的爱情，而他却不能拥有。爱情没有错，是人都渴望有一个红尘知己让自己百般宠爱千般呵护，错的是爱情的砝码里加入了过多的重担，他的另一端连接着江山。自打他坐上那把椅子开始，他已不再是人，是神让百姓三叩九拜；是机器掌控天下的按扭。神和机器是不能拥有爱情的。回家对他来说，象一个瞬间燃起的火星，又瞬间息灭，只不过是一个捉弄人的劫数罢了。
终其一生世人都在回家，寻找一个自己灵魂的安息地。可他们却不容忍一个为世人工作了几十的帝王回家，在史册里他们用一个黑点阻隔了他回家的路，因为他不忠背离世人的大家，思想开小差向着自己的小家。
时间的荒野上，躺着一只很受伤的狮子气息奄奄，无人问津。等待他的只是蓝天白云一点点地与他远离。故宫旧殿芳草萋萋，长满城墙，无人理会。
伊人不再，一个被赶出了国也被赶出了家的老人，明月空流转。年复一年，春花烂漫，眼泪千千行；鸟声阵阵，心惊几几何？窗外细雨蒙蒙，梧桐黄叶紧锁前尘旧梦；窗内只影幢幢，白发孤灯焚烧着来日余生。
当岁月被抽走了色彩，当生命被剥夺了跳动，随之而来的是容颜的脱落以及丧钟的审判。
盛世太平，众生企盼。但真正的盛世屈指可数。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以及后来的康乾盛世，在漫长的历史河流中寥若晨星，况且大都发生在开朝之初。历史的天空大都只浮云暗日，朗朗请空少之有少，原因何在？盛世的出现无外乎有一个圣明的君主吸取了前朝灭亡的教训，居安思危，克己复礼。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君臣一心不敢懈怠，因为他们神智清楚创业之艰辛。但正象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样，封建王朝也跳不了盛衰灭亡的圈子。国家到了中后期，政治日趋黑暗，各种争斗此起彼伏，老百姓的生活每况愈下，乃至败家亡国身死人手。原因何在？人心腐化骄奢淫逸所致。古语云：富不过三代，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富不过三代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第一代在其过去的岁月，受尽煎熬，穷则思变，发奋图强，为了改变贫穷面貌，他们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担当常人不能担当的重任，能够出常人不能出的力气，能够克服常人不能克服的困难，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能够过着常人无法坚持的生活，艰苦创业，锲而不舍，勇往直前，百折不回，最后一点一点，从小到大，由弱到强，慢慢地从贫困线迈向了富裕的道路。而第二代在第一代的影响和管理下，还是能够勤俭持家，还是能够艰苦奋斗，而到了第三代，从小骄生惯养，生活富足，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长大不知奋斗，不知艰苦，吃喝玩乐，挥霍无度，以至到了晚年，老祖宗创下的家业，便荡然无存，结果是家境破落，屋贫财空。最后完成了富不过三代这一社会现象的轮回。皇族子弟不知道祖宗创业的艰难，守业的辛苦，只是一味儿的骄奢淫乱，荒怠政事，朝中小人乘机当道，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皇族们在酒海肉山中醉生梦死。安逸舒适的环境只会腐蚀人的进取心生命力。茶生于烂石为上品，长于砾壤为中品，长于黄土则为下品。
玄宗集两代于一身，盖世英才，废韦后，扶君父，29岁亲政，少而有弥天之志，造福四海之心。揽镜见己日益消瘦，有人从中挑拨是韩休进了让皇上不悦之言，玄宗则不以为然“吾貌虽瘦，天下必肥，吾用韩休为社稷耳非为身也。”正是这样的励精图治，缔造了空前的盛世。杜甫在《亿昔》中写到：亿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百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平实。九州道路无虎豹，远行不劳吉日里。盛世的出现与圣君的辛劳是密不可分的。乃是人心警惕思进也。然劳久必累，累久必伤。几十的勤政殷实了天下，却掏空了自己。繁忙的国事终于把人缠的心身疲惫，好想找一个舒适宁静的地方歇息歇息。可是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亲人，到处不是奴才就是敌人。人皆有趋利避害之本能，谁不渴望一份宁静和谐舒适呢？杨玉环的出现，终于让玄宗找到了他盼望已久的那份舒适。可是好景不长，安史之乱，九重城阙烟尘生，红颜祸水，盛世繁华灰飞烟灭，玄宗不爱江山爱美人为天下笑。乃是人心骄奢淫逸所致。
盖棺定论，把一切归结于红颜祸水，这是男权主义推委的举措；对玄宗过多地指责，这是自私的行为。试想想换了你，你有能干出怎样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业出来呢？历史上有过几个开元盛世呢？红颜易老，遇到美人，你不心动吗？己所不欲，勿施与人，众人在扼腕叹息之时，大可不必口诛笔伐。
那么，谁来替历史埋单呢？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有共同的人性，只是在条件不同之下表现的方式和程度不同而已。资产阶级喜欢山珍海味，无产阶级并不是天生爱啃树皮吃糠咽菜。千古以来人性具有相当稳定性。恩格斯说：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意思是说人有善恶两面。善有如善良、正义、同情等；恶有如邪恶、侵略、贪婪等。善恶两面相生相克。对人来说，野兽的破坏力更为刺激。雨果说当人成为野兽时，他比野兽更可怕。战争就是从人心潘多拉盒子中逃出来的野兽。昔日开元盛世是天使驾驭了野兽，而天宝危机则是野兽驾驭了天使。
怎样才能在人性中永远留驻天使驱走野兽呢？思想道德人伦教化？这种做法不是没有过，可收效甚微。春秋时期诸子百家纷纷著书立学，惟独统一天下的只有法家，因为法家相信的是法律制度。文艺复兴时过分迷信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结果物欲横流，世界被泛滥成一个大荒原。事实证明思想道德只能治标，根本还在完善的制度。制度虽不能改变人性，但可以抑制人性或左右人性善恶的释放。好的制度是以理性文明监督约束人性。它是野兽的阴阳线，超越雷池半步即死。当然制度的制定应该以人性中恶的部分为前提，只有这样才能去恶扬善。
人性善恶在玄宗身上表现的泾渭分明，同情他是为人性辩护，批判他则是忽略了人性。真正的原因在于制度的弊端。我们无法改变人性，但我们可以制定良好的制度。封建制度给了君王生杀予夺大权同时也给予他大压。大权让他可以随意主宰别人的命运胡作非为。大压让他肩挑家国大计，稍有不慎则祸国殃民丢国亡家。在大权和大压面前必然会产生两种结局，要么殚精竭虑折损阳寿一般是开朝之初的君主因为他们深知创业的艰辛居安思危有如雍正，但这样的君王是少之又少，大都尤其是后面的君王为寻求解脱胡作非为荒淫腐朽。封建制度规定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缺乏监督，大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干脆同流合污，因为伴君如伴虎，一着不慎便引来杀身之祸。君王要不越来越专权要不越来越昏庸，天下大势跟着君王这样刚愎自用的车夫愈走愈险，最终掉下悬崖，历史只能改朝换代。开始另一个盛衰的轮回。近代君主立宪制的出现是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加强了对君主的约束。
月华如水，流几许前尘往事；落英缤纷，落多少来生好梦。歌声寂寥而悠长，从大唐的江山里飞出。悲哉，玄宗！
没有人性，人就会沦为动物；没有制度，人连动物也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