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之死
作者：福田农夫 阅读来源：我爱语文网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6-12
天杀的老天,又起风了。
起风的日子没有鱼,所以我就不用出去钓鱼了,只有喝酒。
酒是上好的黄酒,我用钓来的鱼在墟上向老孙头换的。三条大鲤鱼一坛子酒。
下酒的菜是酸萝卜和昨天剩下的半条煎鱼。
一人喝酒是最有意思的事,我总是喝得有点上头的时候，站在岸边开始骂老天。我已经骂它骂得上瘾了。只要一喝酒,我就要骂它一回。
这该死的天，没有一次顺从过我的意志,六十三年来，从来就没有给我过好脸色。
经常陪我一起骂天的还有老屈家的小原子。
特别是这半年多来,他似乎也骂上瘾了，骂得次数比我还多。每天都要见他在这江边来来回回地走,一次次地仰着头骂,他骂得很有意思,总是骂上两句，然后低垂着头,急急地走上几步,然后又开始骂上了。
可怜的老屈死得早,要是还在的话，不被他气死才怪呢。
听听，现在他又在外面骂开了。
“……西……哦……西……哦……”这就是他的骂声,我只要一听到他在西西地吼着，我就知道这酒又要多喝三杯了，是为老屈伤心的。
这小原子还有一个臭毛病,就是骂上半个时辰之后，总是要纵身跳到江里。他跳得姿势总是很优美,和我经常钓到的大鲤鱼一样,轻轻地划出一条弧线,然后钻入水里，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看到他跳水的模样，我总想起年轻时候的我,那时候我的水性比他要好，胸前的肌肉结实得很,鼓鼓的就象两座山。
那时侯，江边有许多姑娘在洗衣服,我总是赤了上身,露着我那结实的肌肉和古铜的皮肤,站在岸边,两脚一点,就纵了身跳进江里，划出很美的一条弧线。
那群姑娘总是嘻嘻哈哈地笑着看我，她们可不敢很直接地看我，都是偷偷地瞟了一眼,又赶紧羞涩地低着头洗她们的衣服.嘴里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着一些话儿。
她们唯一敢正眼看我的时候,是不小心把衣服飘走的时候，这时候，她们就会急急地叫着我的名字，让我帮她们捡回来。
这姑娘中有个长得最清秀的，叫妹喜，她的衣服掉得最经常。我在把衣服还给她的时候，我总是看见她纯美的微笑。
后来她成了我的老伴,成了我的老伴那天,她又掉了衣服,这回是肚兜。红色的肚兜,绣着漂亮的花。我拣回了肚兜，却没有还她,对她说捡不回来了，飘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就溜到她家,我们的事就成了。
两年前,她去了。
小原子在那里已经骂了许久了，我也喝得点有上头了。
我也该开骂了。
踉跄着走出小门.迎面便看那小原子在那里急急地走着,很瘦弱的样子。
“……西……哦……西……哦……”,他仰起头，双手狂舞,对着老天。
他的头发被风吹散了，飘着,很乱。
我从来就没有听懂过他骂的是什么。就象我自己也从未想清楚我骂老天什么一样。
我从来就只骂这一句:“kao你个老天!”一直重复地吼。
小原子大概又骂累了，现在他站在江边，准备跳江了。
他跳江的时候衣服是不脱的。
不过他不用脱衣服,现在江边洗衣服的姑娘都跑到下游去了，都是被他吵的!就算他脱了,干瘪的胸部有什么看头?
看,他跳了!他又跳了!
很漂亮的一道弧线,就那么进了水,没有水花。
我开始骂天:”kao你个老天——,kao你个老天——,kao你个老天——!”
我骂得很爽。酒气一点点地散发。
小原子怎么还不上来?往常我骂上三声的时候，他总是已经湿漉漉地从水里象落汤鸡似的爬了上来。
我又骂了老天三声:”kao你个老天——,kao你个老天——,kao你个老天——！”
还不上来?
我走过去,三四十步的路，我走了很久。
看着水底,没有动静,这小子什么时候水性变得这么好?能潜在水里这么久?比我年轻的时候还好?是不是最近这么频繁的跳水把水性给养出来了?
我的眼睛就一直在那里搜索着，那红红的一条线是什么?
糟糕,是我早上放下的鱼网啊!我赶紧收网,好重的网,这是我收鱼网三十年来最重的一次。
可是,不是鱼多。
是小原子被网在了里面。
现在，他再也骂不了天了。而我,以后在骂天的时候,就少了一个这么能骂的伴了。
江面的风又大了，可是它已经吹不散小原子的头发了。因为那些头发全湿漉漉地贴在他苍白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