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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部文学的咏叹——林徽因的文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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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部文学的咏叹——林徽因的文学生涯
作者:剪雨入诗    阅读来源:网络转摘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6-11-19
  一个时代冲出其惯性轨道时,这个时代的文学创作思想行为也将摆脱历史的重负和传统的束缚而构建自己的平台。1936年,当中国历史上首次有一对年轻的科学夫妇登上天坛祈年殿,当林徽因傲然宣称自己是古往今来站在天坛顶上的第一位女性时,她本人连同她的文学就已“僭越了凌叔华慨叹的闺中‘绣枕’,步出庐隐女士孤寂的‘象牙塔’,亦超出张爱玲苍凉勾勒的‘楼上’。那横亘在男人与女人、家族与社会、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历史鸿沟得以超越”。
  林徽因最初是以建筑学为己任的。少女时代的她随父亲游历欧洲时被西方“凝固的音乐”、“石头的史诗”深深打动,不仅自己、还鼓动后来成为中国建筑界泰斗的丈夫梁思成一道开启建筑的山林。30年代初林徽因带着一腔刚刚步入社会并取得成功的年轻人的自信和喜悦,撰写了一系列建筑美文,又与丈夫将中国历史上仅存的有关建筑术“天书”《营造例则》破译出来,后者奠定了梁思成在中国建筑史上的泰斗地位,这当中林徽因的作用,梁思成盛赞:她自始自终参与其中,修改增缮,“我们实指不出彼此分工的区域,她至少是该书一半的著者” 。对习惯于一元化文化的中国人来说,很容易因一个人在某一领域的杰出而忽略其在另一个领域的同样杰出。荣膺“终身诗人”桂冠的卞之琳指出:“在林徽因的场合,实无所谓行内行外,而是内转为外,外转为内。文学创作应算是她的业余活动,可是成就证明她在这方面决不是外行,比大量写作的许多作家,也许更是内行” 。兴趣广泛的林徽因在英国时受英国浪漫文学的雨润,得徐志摩充当文学路上轻松行走的导师,她徜徉诗藉铺,加盟诗歌会,造访音乐厅,甚至奠拜教堂墓地里长眠的英国文化巨匠,具有艺术天赋的她进入艺术的天地就象进入了巨大的电源场,文学才情一下就被强大的电流激活了。30年代初,她在开辟文学场域,扶持萧乾、李健吾等一批文坛新秀的前提下妙手偶得诗文六十余篇,以迷人的才智在京派上空发出极光般美妙的光辉,时人仰为“京派的灵魂”。林徽因一出手就获得了别人毕生的东西,如果不是信念促使她对自己最初的建筑学选择终生不渝而只是听任艺术的狂热喜好天马行空,我们有理由相信她的文学成就将与挚友徐志摩、沈从文、卞之琳、萧乾等大家齐肩。
  1937年中国坠入血与火的深渊,林徽因发表了一半的戏剧《梅真同他们》永远地留下了未完的一幕。烽火狼烟时代的知识分子各各留下了不同的生命履痕,有人流血奋进,有人浅唱悄吟,也有人濡辱偏安,能够在战争中进行科学研究的几近空白。历史上战争曾将数不清的金銮宝殿化作无从考辨的历史谜案,面对险象环生的侵略炮火,能够能保护古建金刚不没的,只有林徽因手头的舶来像机和卷尺而不是文学作品。我们看到,那些曾经逼得古代文人志士投笔从戎的战争,同样逼得的林徽因对双水合流的耕耘作出调整——林徽因深知自己与同时代的女人的不同处究何所在,她与她的丈夫,一个患有残疾,颈椎灰质化病折磨得无以抬头,将下巴支撑在花瓶上坚持工作;一个身染重痼,双肺和一侧肾已被结核菌严重侵染,俯卧在床上竭心考据——艰苦卓绝之甚,再没有谁比其时的他们更需要起码的学术保障了。林徽因生前好友、前美国哈佛大学校长的女儿费慰梅见之撰文说:“倘若是美国人,我想他们早已丢开书本,把精力放在改善生活境遇上去了。然而,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国人却能完全安于过这种农民的原始生活,坚持从事他们的工作” [4]。半个多世纪过去后,当费慰梅将这些文字公诸西方国度时,美国读者纷纷给作者写信,表明“这个故事使他们对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理想和毅力十分感动,感动得流泪。”,他们感谢作者“带他们走进了一个从来就不知道的中国。” [5]八年抗战,林徽因一行足迹遍及全国15省、200多个县、2000多座古建筑,中国历史上有代表性的建筑标的均被他们一一触摸。乱离中的林徽因没有遗忘丧失文学所爱的痛楚,她将爱国的情怀投射到青灯黄卷之上,这个时期20篇苦涩、愤激的流寓诗篇成了坍塌民族知识精英百折不挠的精神见证。林徽因乐观入世,时代却赋予她一个飘摇的环境,即使有再多的创作感奋,也无以在文学的畛域上御风前行,战前拟定刊发的诗集直到今天才夕秀重铸。
  新中国成立后林徽因将“跳着溅着不舍昼夜的一道生命水”汇入了新中国建设的大海,完成了由诗人向科技建设者的转型。她撰写了城市建筑建设系列文章,与丈夫用英文完成了中国人的第一部建筑史,打开了中国建筑通向世界的第一扇窗口;她参与新中国国徽和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的功绩,已凝于历史的丰碑、获得与人民共和国共存的殊荣——本质上是诗人的她到头来却成了中国建筑学的开山鼻祖,与其说林徽因的“异化”改变了自己创作的文化轨道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人们对她的审美眼光,不如说是价值紊乱的时代把她推到了这样一个位置。林徽因最终谢绝文坛的膜拜而全身投入建筑建设志业,是复归到科学的平台上对当世精神脉搏的主动把握,是以历史的眼光加盟对现实人生的一种积极控驭,是不泥于文学自身领域的一种风云气远的文化探索,这使她作为一个文化人的独特性十分鲜明地达到了自足的程度。
  以上对林徽因创作历程和创作格局的约略分析说明,林徽因在科学的引导下,在时势的左右下,走了一条完全不同于别的文学家的道路,她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学财富,但本质上却是一个建筑学家。
  林徽因对科学建筑与文学艺术这两种异质学科具有非凡的处理能力。“行有余力,以至于学文”,文学是林徽因事业规划之外的一笔额外收获。如果把文学比作林徽因创作的“门”而把科研建筑比作“门”所傍依的“墙”,林徽因的创作格局便是抱定了建筑的墙根、时而客串文学的历程,她的创作归宿是最终阖上文学大门将之与建筑整合成了一道文化的墙。这种定点活动、异质艺术互动的实践历程显示的学科交叉与融合的现代理念,为我们的文学研究和创作提供了开阔的文化视域。林徽因的最大贡献正象其父辈梁启超一样,不独表现在她本人将科学、文艺双水合流所取得的沛然成绩,更表现在科研建筑与文学创作的互动互塑上所蕴含的首创意义。
  从19世纪开始世界文化的张力场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文化突破了原有的范围和疆域扩张到几乎无所不包的程度。在西方人们往往很难界定一个名人究竟隶属什么“家”而把不同领域的桂冠都加诸同一个人头上。一个哲学家或者文学家可能同时又是一个数学家或者艺术家。我们熟悉的意大利文艺复兴美术三杰之一达芬奇同时是数学家;英国杰出的数学家罗素同时又是著名的哲学家;大文豪莫里哀和莎士比亚是出色的演员——他们自己写戏自己演。西方文学与其它学科的互动和切换早已经历了黄金时代,在中国作为一种时代现象却刚刚泛显。现代文学史上的闻一多、艾青、李金发、莫不经由美术而到文学的“异化”,文学家丰子恺本身就是画家。这些优秀的文学大师的精神肖像与林徽非常相似,但与林徽因相比,他们都没有超越“文”与“艺”这一共源语境,林徽因运用双重方式讲述她的文化旅行,她的文学与建筑学一样出色。无论是闻一多诗歌的建筑美,还是艾青创作的西洋画语,亦或是鲁迅小说的木刻图文,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从来没有过哪一位作家在如此专业的科学领域内作出林徽因这样重大的跨学科运作,林徽因对于中国文化具有卓尔不群的独特意义。
  有人把从文艺到科学仅仅看作是从一个领域到另一个领域的物理切换,这无疑将妨碍对这种切换的文化和社会历史意义有效思考。法国波德莱尔指出:“文学应该到一种更好的氛围中锤炼它的力量。这样的时代不远了,那时,人们将会明白,任何拒绝和科学及哲学亲密同行的文学都是杀人和自杀的文学。” [6]在林徽因百年诞辰的今年,跨学科的精英群已成为社会文化人群中的一个系类,面对这种开放性的文化特性,如果我们的文学研究仍以强调文艺自身的特点为由而坚持单一领域的思维模式,仍坚持仅仅以作家在这一领域中的创作规范和作品数量为研究的场域的话,那么我们充其量只能挖掘该领域中本然的一部分,创作审美的内涵与外延不是扩大而是缩小了。“文学外向跨学科延伸的事实,已使人们清楚地看到‘近视的专门化对学科所做的僵硬的划分,到头来只能导致僵化化、割裂和缺乏成效的后果’。学科的广泛交叉与融合和多种边缘学科的出现,是本世纪学术的一大特色。”艺术互塑是个模糊的、富有弹性、富有张力的词,它不一定是一种规律但却意味着对一种规律的暗示或者诠释,只要生活中存在的都可以成为文学家笔下的绝佳题材,同样,只要文学家生活经历过的,都可以成为我们对作家和社会文化的有益追问。
  恩格斯在评价马克思为社会科学作出的巨大贡献时说“一生中能有这样两个发现,该是很够了。即使只能作出一个这样的发现,也已经是幸福的了。”我们在怀悼林徽因这位才女的时候要说,一个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能作出她那样之于文学与科学贡献当中的一项,就足以告慰平生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具备林徽因这种全方位的文化变构能力和万难不辞的入世精神,林徽因的创作经历在中国文学史上只是一个异数。然而,就象人们赞美布鲁诺却并不要求所有的人都能成为布鲁诺一样,我们只是试图通过林徽因创作历程和格局所呈显出的高次元的文化追求,从一个特殊维度了悟多灾多难时期中国知识精英的特殊的文化形态和高尚的文化品质。何况,“新的学术思想必然产生新的视角,而一种视角的形成与确立,也必然为学术研究打开一块新的天地”[9],一类艺术必将在与其它艺术的相互拥抱中获得互补并衍生出新的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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