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央视国际 2003年05月29日 10:45

　　作者 闻一多

　　我要的本不是火齌（ji）的红，或半夜里桃花潭水的黑，

　　也不是琵琶的幽怨，蔷薇的香，

　　我不曾真心爱过文豹的衿严，

　　我要的婉娈，也不是任何白鸽所有的。

　　我要的本不是这些，而是这些的结晶，

　　比这一切更神奇得万倍的一个奇迹。

　　可是，这灵魂是真饿得慌，

　　我又不能让他缺着供养，

　　那么，即便是糟糠，他也得募化不是？

　　天知道，我不是甘心如此。

　　我并非倔强，亦不是愚蠢，

　　我是等你不及，等不及奇迹的来临！

　　我不敢让灵魂缺着供养，

　　谁不知道，一树蝉鸣，一壶浊酒，算得了什么？

　　纵提到烟峦，曙壑，或更璀璨的星空，

　　也只是平凡，最无所谓的平凡，

　　犯得着惊喜得没主意，喊着最动人的名儿，

　　恨不得黄金铸字，给装在一只歌里？

　　我也说但为一阙莺歌便噙不住眼泪，

　　那未免太支离，太玄了，简直不值当。

　　谁晓得，我可不能不那样：

　　这心是真饿得慌，我不能不节省点，把藜藿权当作膏梁。

　　可也不妨明说，只要你——只要奇迹露一面，

　　我马上就抛弃平凡，我再不瞅着一张霜叶梦想春花的艳，

　　再不浪费这灵魂的膂（lv）力，剥开顽石，来诛求白玉的温润；

　　给我一个奇迹，

　　我也不再去鞭挞着“丑”逼他要那份背面的意义；

　　实在我早厌恶了这些勾当，这附会也委实是太费解了。

　　我只要一个明白的字，舍利子似的闪着宝光，

　　我要的是整个的，正面的美。

　　我并非倔强，亦不是愚蠢，

　　我不会看见团扇，悟不起扇后那天仙似的人面。

　　那么，我便等着。

　　不管等到多少轮回以后——既然当初许下心愿，

　　也不知道是在多少轮回以前——我等，我不抱怨，

　　只静候着一个奇迹的来临。

　　总不能没有那一天，

　　让雷来劈我，火山来烧，全地狱翻起来扑我，

　　……害怕吗？你放心，

　　反正罡风吹不息灵魂的灯，

　　愿这蜕壳化成灰烬，不碍事，

　　因为那——那便是我的一刹那，一刹那的永恒:

　　——一阵异香，最神秘的肃静，

　　（日、月，一切星球的旋动早被喝住，时间也止步了）

　　最浑圆的和平……

　　我听见阊阖（chang he）的户枢砉（hua）然一响，

　　传来一片衣裙的綷縩（cui cai）——那便是奇迹——

　　半启的金扉中，一个戴着圆光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