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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文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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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文选读
作者:楚天孤鸿    阅读来源:摘引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0-8

红 枣熟 了

佚 名

红枣熟了。

    山东灵宝大枣,个大味甜,清脆爽口。价钱也不便宜。

    贩枣子的都知道,这时节去灵宝,要带上大把的钞票,赔上晚上的好觉,在枣子的海洋里争夺,眼睛红得跟枣子一般还不能歇息,这才能把满车的枣子给运出去,换成更多的钞票,换成老婆手上脖子上的金戒指金项链,换成娃娃的新衣裳新玩具,换成自己的小酒好菜,然后洗个滚烫的热水澡,哄着孩子抱着玩具睡了!

    辛苦,但也值了!

    只有柴米不这么干。那么多人,赶着这时节去抢生意,累个半死才换了几个钱?做生意靠的是脑子!

    他总是等枣子晒干了,去那个小小的山村,那里也有上好的枣子。因为那里没路,运不出来,所以只能指望着几个行脚的货郎用廉价的日用品去换。

    一筐上好的枣子才换个油盐酱醋,换个针头线脑!

    货郎没本钱,可柴米有。

    等的那些山村的小伙子大姑娘都着急了,柴米才去山村,多少给几个现钱,也就把枣子给全包了。再花上几个钱,让人给挑出山,倒在等候在公路边的小货车里,那就是钱啊!大把的钱!

    旁人不知道这地方,柴米谁也不告诉,连老婆都不告诉。有人争抢,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10多年了,就靠这生意,柴米家盖了3层小洋楼,小县城里独一份!

    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柴米出门,叫上小货车。

    贩枣子的旺季过了,运输生意也不好,都争抢着拉活儿,价钱也就便宜。小钱也是钱,这道理柴米懂!

    七弯八拐,上坡下岭……柴米让车停在公路尽头,自己上了山。山路崎岖,走了大半天才看见山村的轮廓。

    一筐筐的红枣都装好了,就等柴米来收了,柴米扒拉开计算器,过秤给钱。也有那住得远的,拿个小筐送来,柴米也就随便给上几个,人都说柴米仁义!

    收罢了,也叫上了棒小伙子,赶早出山,还能赶在明天天亮前把枣子送到县城。柴米也收了包袱,点上香烟,等那些棒小伙子回家取来干粮衣裳就出发。

    货都上了肩了,那个老太太却来了,还提着筐枣子,一步一挪的。

    柴米认得那老太太,就住山腰的茅草房子,那房子都快塌了,几根木桩撑着。都十来年了,每年柴米进山都见着,她每次都是拿着一小筐枣子换钱,一块两块、三块五块的。就是一年比一年来得晚了!

    收了比往年多的枣子,柴米高兴,抓过了小筐,扔下5块钱,转身要走。

    老太太拉住了柴米,哆嗦着说话:“今年这枣子不要你钱,求你个事呐,带上我出山啊!”

    柴米犹豫了,一老太太出山,脚力跟得上么?

    这时来了个棒小伙子,挑了副扁担箩筐,一头是半筐湿劈柴,一头是棉絮被褥:“我挑着老太太出山吧,求你给他指个路,老太太要出远门啊!”

    柴米也就不多说了,带上老太太走了。

    出山了,老太太上了小货车,抱着个小包袱,闭着眼睛不敢看窗外,说是眼晕。

    夜路难走,烟也抽完了,柴米给老太太拉话:“出门呐?上哪啊?”

    老太太还是闭着眼:“上个老远的地方,比县城远呐!云南……”

    柴米打了会瞌睡,又问:“去云南干啥呀?”

    老太太抱着包袱:“看俺儿啊……给儿带上的煎饼、大枣,我儿最喜欢这个!”

    天亮了,车也到了县城,老太太哆嗦着拿了个纸片问柴米:“这是个啥地方?有车能去不?”

    柴米看看,愣住了。那纸片子上写的是———“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

    柴米小心加小心地问:“老太太,你儿子?”

    老太太递过一叠钞票,一块、两块、五块的,“没了!早没了!就埋在云南了。老早想去看看,可没钱呐,卖了10年的枣子,俺寻思够个车票了。烦劳你给买个票啊,我不认得几个字的……”

    柴米哆嗦了,跟筛糠似的哆嗦!

    他把老太太扶上车,直奔济南!小县城,哪来的火车啊?

    送老太太上了车,找了个乘务员说了,还给乘务员送上条好烟。乘务员黑了脸,哆嗦着把烟扔给了柴米:“收了你这烟,我还是个人呐?”

    老太太只有三五十块钱,火车票哪里止这个数?那钱被柴米塞到了老太太的包袱里,还添上了几张。

    回来的路上,柴米黑了脸不吭声。到家了,柴米喝了一夜的闷酒,狠狠抽自己:“咱也是个人啊!”

    天亮,柴米揣上票子,买了水泥木料,请了高手瓦匠……

    进山!

            ——摘自《羊城晚报》2005/04/16

学无止境

这是美国东部一所大学期终考试的最后一天。在教学楼的台阶上,一群工程学高年级的学生挤做一团,正在讨论几分钟后就要开始的考试,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自信。这是他们参加毕业典礼和工作之前的最后一次测验了。

    一些人在谈论他们现在已经找到的工作;另一些人则谈论他们将会得到的工作。带着经过四年的大学学习所获得的自信,他们感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并且能够征服整个世界。

    他们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测验将会很快结束,因为教授说过,他们可以带他们想带的任何书或笔记。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不能在测验的时候交头接耳。

    他们兴高采烈地冲进教室。教授把试卷分发下去。当学生们注意到只有五道评论类型的问题时,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教授开始收试卷。学生们看起来不再自信了,他们的脸上是一种恐惧的表情。没有一个人说话,教授手里拿着试卷,面对着整个班级。

    他俯视着眼前那一张张焦急的面孔,然后问道:“完成五道题目的有多少人?”

    没有一只手举起来。

    “完成四道题的有多少?”

    仍然没有人举手。

    “三道题?两道题?”

    学生们开始有些不安,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那一道题呢?当然有人完成一道题的。”

    但是整个教室仍然很沉默。教授放下试卷,“这正是我期望得到的结果。”他说。

    “我只想要给你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即使你们已经完成了四年的工程学习,关于这个科目仍然有很多的东西你们还不知道。这些你们不能回答的问题是与每天的普通生活实践相联系的。”然后他微笑着补充道:“你们都会通过这个课程,但是记住——即使你们现在已是大学毕业生了,你们的教育仍然还只是刚刚开始。”

随着时间的流逝,教授的名字已经被遗忘了,但是他教的这堂课却没有被遗忘。

囚绿记

陆蠡

这是去年夏间的事情。

我住在北平的一家公寓里。我占据着高广不过一丈的小房间,砖铺的潮湿的地面,纸糊的墙壁和天花板,两扇木格子嵌玻璃的窗,窗上有很灵巧的纸卷帘,这在南方是少见的。

窗是朝东的。北方的夏季天亮得快,早晨5点钟左右太阳便照进我的小屋,把可畏的光线射个满室,直到11点半才退出,令人感到炎热。这公寓里还有几间空房子,我原有选择的自由的,但我终于选定了这朝东房间,我怀着喜悦而满足的心情占有它,那是有一个小小理由的。

这房间靠南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圆窗,直径一尺左右。窗是圆的,却嵌着一块六角形的玻璃,并且左下角是打碎了,留下一个大孔隙,手可以随意伸进伸出。圆窗外面长着常春藤。当太阳照过它繁密的枝叶,透到我房里来的时候,便有一片绿影。我便是欢喜这片绿影才选定这房间的。当公寓里的伙计替我提了随身小提箱,领我到这房间来的时候,我瞥见这绿影,感觉到一种喜悦,便毫不犹疑地决定下来,这样了截爽直使公寓里伙计都惊奇了。

绿色是多宝贵的啊!它是生命,它是希望,它是慰安,它是快乐。我怀念着绿色把我的心等焦了。我欢喜看水白,我欢喜看草绿。我疲累于灰暗的都市的天空,和黄漠的平原,我怀念着绿色,如同涸辙的鱼盼等着雨水!我急不暇择的心情即使这一枝绿也视同至宝。当我在这小房吕安顿下来,我移徙小台子到圆窗下,让我的面朝墙壁和小窗。门虽是常开着,可没人来打扰我,因为在这古城中我是孤独而陌生的。但我并不感到孤独。我望着这小圆洞,绿叶和我对语。我了解自然无声的语言,正如它了解我的语言一样。

我快活地坐在我的窗前,度过一个月,两个月。我留恋于这片绿色。我开始了解渡越沙漠者望见绿州的欢喜,我开始了解航海的冒险家望见海面飘来花草的茎叶的欢喜。人是在自然中生长的,绿是自然的颜色。

我天天望着窗口常春藤的生长。看它怎样伸开柔软的卷须,攀住一根缘引它的绳索,或一茎枯枝;看它怎样舒开折叠嫩叶,渐渐变青,我以揠苗助长的心情,巴不得它长得快,长得茂盛。下雨的时候,我爱它淅沥的声音,婆娑的摆舞。

忽然有一种自私的念头触动了我。我从破碎的窗口促出手去,把两枝浆液丰富的柔条牵进我的屋子里来,教它伸长到我的书案上,让绿色和我更接近,更亲密。我拿绿色来装饰我过于抑郁的心情。我要借绿色来比喻葱茏的爱和幸福,我要借绿色来比喻猗郁年华。我囚住这绿色如同幽囚一只小鸟,要它为我作无声的歌唱。

绿的枝条悬垂在我的案前了。它依旧伸长,依旧攀绿,依旧舒放,并且比在外边长得更快。我好像发现了一种“生的欢喜”,超过了任何种的喜悦。从前我有个时候,住在乡间的一所草屋里,地面是新铺的泥土,未除净的草根在我的床下茁出嫩绿的芽苗。蕈菌在地角上生长,我不忍加以剪除。后来一个友人一边说一边笑,替我拔去这些野草,我心里还引为可惜,倒怪他多事似的。

可是每天早晨,我起来观看这被幽囚的“绿友”时,它的尖端总朝着窗外的方向。甚至于一枚细叶,一茎卷须,都朝原来的方向。植物是多固执啊!它不了解我对它的爱抚,我对它的善意。我为了这永远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不快,因为它损害了我的自尊心。可是我囚系住它,仍旧让柔弱的枝叶垂在我的案前。

它渐渐失去了青苍的颜色,变成柔绿,变成嫩黄;枝条变成细瘦,变成娇弱,好像病了的孩子。我渐渐不能原谅我自己的过失,把天空底下的植物移锁到暗黑的室内;我渐渐为这病损的枝叶可怜,虽则我恼怒它的固执,无亲热,我仍旧不放走它,魔念在我心中生长了。

我原是打算七月尾就回南方去的,我计算着我的归期,计算这“绿囚”出牢的日子。在我离开的时候,便是它恢复自由的时候。

芦沟桥事件发生了。担心我的朋友电催我赶速南归。我不得不变更我的计划;在七月中旬,不能再留连于烽烟四逼中的旧都,火车已经断了数天,我每日须得留心开车的消息。终于在一天早晨候到了。临行时我珍重地开释了这永不屈服于黑暗的囚人,我把瘦黄的枝叶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向它致诚意的祝福,愿它繁茂苍绿。

离开北平一年了。我怀念着我的圆窗和绿友。有一天,得重和它们见面的时候,会和我面生么?

石缝间的生命

林 希

石缝间倔强的生命,常使我感动得潸然泪下。

是那不定的风把那无人采撷的种子撒落到海角天涯。当它们不能再找到泥土,它们便把最后一线生的希望寄托在这一线石缝里。尽管它们也能从阳光中分享到温暖,从雨水里得到湿润,而唯有那一切生命赖以生存的土壤却要自己去寻找。它们面对着的现实该是多么严峻。

于是,大自然出现了惊人的奇迹,不毛的石缝间丛生出倔强的生命。

或者就是一簇一簇无名的野草,春绿秋黄,岁岁枯荣。它们没有条件生长宽阔的叶子,因为他们寻找不到足以使草叶变得肥厚的营养,它们有的只是三两片长长的细瘦的薄叶,那细微的叶脉告知你生存该是多么艰难;更有的,它们就在一簇一簇瘦叶下又自己生长出根须,只为了少向母体吮吸一点乳汁,便自去寻找那不易被觉察到的石缝。这就是生命。如果这是一种本能,那么它正说明生命的本能是多么尊贵,生命有权自认为辉煌壮丽,生机竟是这样地不可扼制。

或者就是一团一团小小的山花,大多又都是那苦苦的蒲公英。它们的茎叶里涌动着苦味的乳白色的浆汁,它们的根须在春天被人们挖去作野菜。而石缝间的蒲公英,却远不似田野上的同宗生长得那样茁壮。它们因山风的凶狂而不能长成高高的躯干,它们因山石的贫瘠而不能拥有众多的叶片,它们的茎显得坚韧而苍老,它们的叶因枯萎而失却光泽;只有它们的根竟似那柔韧而又强固的筋条,似那柔中有刚的藤蔓,深埋在石缝间狭隘的间隙里;它们已经不能再去为人们做佐餐的鲜嫩的野菜,却默默地为攀登山路的人准备了一个可靠的抓手。生命就是这样地被环境规定着,又被环境改变着,适者生存的规律尽管无情,但一切的适者都是战胜环境的强者,生命现象告诉你,生命就是拼搏。

如果石缝间只有这些小花小草,也许还只能引起人们的哀怜;而最为令人赞叹的,就在那石岩的缝隙间,还生长着参天的松柏,雄伟苍劲,巍峨挺拔。它们使高山有了灵气,使一切的生命在它们的面前显得苍白逊色。它们的躯干就是这样顽强地从石缝间生长出来,扭曲地、旋转地,每一寸树衣上都结痂着伤疤。向上,向上,向上是多么地艰难。每生长一寸都要经过几度寒暑,几度春秋。然而它们终于长成了高树,伸展开了繁茂的枝干,团簇着永不凋落的针叶。它们耸立在悬崖断壁上,耸立在高山峻岭的峰巅,只有那盘结在石崖上的树根在无声地向你述说,它们的生长是一次多么艰苦的拼搏。那粗如巨蟒,细如草蛇的树根,盘根错节,从一个石缝间扎进去,又从另一个石缝间钻出来,于是沿着无情的青石,它们延伸过去,像犀利的鹰爪抓住了它栖身的岩石。有时,一株松柏,它的根须竟要爬满半壁山崖,似把累累的山石用一根粗粗的缆绳紧紧地缚住,由此,它们才能迎击狂风暴雨的侵袭,它们才终于在不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为自己占有了一片天地。

如果一切的生命都不屑于去石缝间寻求立足的天地,那么,世界上就会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方成为永远的死寂,飞鸟无处栖身,一切借花草树木赖以生存的生命就要绝迹,那里便会沦为永无开化之日的永远的黑暗。如果一切的生命都只贪恋于黑黝黝的沃土,它们又如何完备自己驾驭环境的能力,又如何使自己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变得愈加坚强呢?世界就是如此奇妙。试想,那石缝间的野草,一旦将它们的草子撒落到肥沃的大地上,它们一定会比未经过风雨考验的娇嫩的种子具有更为旺盛的生机,长得更显繁茂;试想,那石缝间的蒲公英,一旦它们的种子,撑着团团的絮伞,随风飘向湿润的乡野,它们一定会比其他的花卉生长得茁壮,更能经暑耐寒;至于那顽强的松柏,它本来就是生命的崇高体现,是毅力和意志最完美的象征,它给一切的生命以鼓舞,以榜样。

愿一切生命不致因飘落在石缝间而期期艾艾。愿一切生命都敢于去寻求最艰苦的环境。生命正是要在最困厄的境遇中发现自己,认识自己,从而才能锤炼自己,成长自己,直到最后完成自己,升华自己。

石缝间顽强的生命,它既是生物学的,又是哲学的,是生物学和哲学的统一。它又是美学的;作为一种美学现象,它展现给你的不仅是装点荒山秃岭的层层葱绿,它更向你揭示出美的、壮丽的心灵世界。

石缝间顽强的生命,它是具有如此震撼人们心灵的情感力量,它使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星球变得神奇辉煌。

峭壁上的那棵酸枣树

张庆和

是为了摆脱那饥寒交迫的日子,你才无可奈何地跳下悬崖?是为了免遭那被俘的耻辱,于弹尽粮绝之后你才义无反顾地投落这峭壁?

历史感怀着你,岁月铭记着你

那一天你确实跳下来了,像俯冲搏猎的那只雄鹰,像划破静夜的那颗流星。

然而,你并没有死,一道峭崖壁缝救助了你,一捧贫瘠的泥土养育了你。生根、发芽、长叶……从此,你就在这里安家落户,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终于顽强地活了下来,长大起来,一直长成一簇令人刮目的风景。

这便是故乡那座大山的悬崖峭壁间的一棵摇曳在我记忆中三十年之久的酸枣树。一棵在夹缝中生存,在磨难中挣扎,在逆境中巍峨的酸枣树。

那是怎样的一棵树啊!

它高不足尺,阔不盈杯;干细枝弱,叶疏花迟。云缠它,雾迷它;雨抽它,风摧它;霜欺雪压,雷电轰顶。大自然中所有强者,几乎都在歧视它,虐待它。仿佛只有立刻把它从这个世界上除掉才肯罢休。然而,酸枣树并没有被征服。它不低头,不让步,于数不尽的反击和怒号中,炼就了一身铮铮铁骨,凝聚了一腔朗朗硬气。

一次次,它在风雨中抗争呐喊;一回回,它把云雾撕扯成碎片;它以威严逼迫霜雪乖乖地逃遁;它以刚毅驱逐雷电远避他方……

它像大山的一名哨兵,时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它像一位忠诚的使者,及时报告着八方信息;它是一面飘扬的旗帜,召唤着,引导着,冲锋着,战斗着,率领着大山里所有的草草木木们,从一个春夏秋冬奔向另一个春夏秋冬……

它明知道自己成不了栋梁高树,却还是努力地生长;它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荫庇四邻,却还是努力地茂盛着。不像山前的桃树,山后的梨树,一个个娇生惯养让人伺候、抚慰,动辄就使性子给点颜色瞧瞧。也不像贪图热闹的杨树柳树们,一个个占据了水肥土美的好地方,便忘乎所以地摆首弄姿,轻飘飘只知炫耀自己。酸枣树默默地兀立着,不鄙己其位卑,不薄己其弱小,不惧己其孤独。与春天紧紧握手,与日月亲切交谈,天光地色,尽纳尽吮。从不需要谁的特别关照与爱抚,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长成了那堵峭壁上的生命,让人领略那簇动人的风采。它真诚而没有嫉妒,它纯朴而从不贪婪;抬手向路人致意问候,俯首向胜利者庆贺祝福。

那是我亲眼看见的的;那一年秋天,于不知不觉中,它竟结出一粒小小的酸枣。只有一粒,而且几乎小得为人们所不见。

那酸枣是春光秋色日月星辰的馈赠,是一片浓缩的丹霞霓云。亮亮的,红红的,像玛瑙,像珍珠,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像那万仞峭壁的灵魂。

见到它果实的那一刻,我陡地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小酸枣,或许正是那颗酸枣树苦修苦熬数十年而得到的一颗心吧!有了心,它便会有梦,便会更加热烈地拥抱世界!

我喜欢出发

汪国真

我喜欢出发。

凡是到达了的地方,都属于昨天。哪怕那山再青,那水再秀,那风再温柔。太深的流连便成了一种羁绊,绊住的不仅有双脚,还有未来。

怎么能不喜欢出发呢?没见过大山的巍峨,真是遗憾;见了大山的巍峨没见过大海的浩瀚,仍然遗憾;见了大海的浩瀚没见过大漠的广袤,依旧遗憾;见了大漠的广袤没见过森林的神秘,还是遗憾。世界上有不绝的风景,我有不老的心情。

我自然知道,大山有坎坷,大海有浪涛,大漠有风沙,森林有猛兽。即便这样,我依然喜欢。

打破生活的平静便是另一番景致,一种属于年轻的景致。真庆幸,我还没有老。却便真老了又怎么样,不是有句话叫老当益壮吗?

于是,我还想从大山那里学习深刻,我还想从大海那里学习勇敢,我还想从大漠那里学习沉着,我还想从森林那里学习机敏。我想学着品味一种缤纷的人生。

人能走多远?这话不是要问两脚而是要问志向;人能攀多高?这事不是要问双手而是要问意志。于是,我想用青春的热血给自己树起一个高远的目标。不仅是为了争取一种光荣,更是为了追求一种境界。目标实现了,那是光荣;目标实现不了,人生也会因这一路风雨跋涉变得丰富而充实;在我看来,这就是不虚此生。

是的,我喜欢出发,愿你也喜欢。

品读

喜欢出发是一种不停的追求,这种追求实际上确切地说是时刻在追求着进步、完满。人生来不可能就见过大山的巍峨、大海的浩瀚、大漠的广袤和森林的神秘,但正因为有追求的想法有充实自我的需要,才没有了遗憾,感受到人生的完满。

“人能走多远?这话不是要问两脚而是要问志向;人能攀多高?这事不是要问双手而是要问意志。”从这句话中我们明白喜欢出发应该具有的素质,那就是志向与意志,只有如此,人生才会变得丰富而充实,才能不虚度此生。

从汪国真的喜欢出发,我们感受到一种探险,触摸到了一颗年轻的心和体会到一种豪情,终于明白比路更远的只能是人的脚和那颗永远追求完满的心灵。

 

梁实秋

有一种人我最不喜欢和他下棋,那便是太有涵养的人。杀死他一大块,或是抽了他一个车,他神色自若,不动火,不生气,好象是无关痛痒,使你觉得索然寡味。君子无所争,下棋却是要争的。当你给对方一个严重威胁的时候,对方的头上青筋暴露,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地在额上陈列出来,或哭丧着脸作惨笑状,或咕嘟着嘴作吃屎状,或抓耳挠腮,或大叫一声,或长吁短叹,或自怨自艾口中念念有词,或一串串地噎嗝打个不休,或红头涨脸如关公,种种现象,不一而足,这时节你行有余力便可以点起一支烟,或啜一碗茶,静静地欣赏对方的苦闷的象征。我想猎人追逐一只野兔的时候,其愉快大概略相仿佛。因此我悟出一点道理,和人下棋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使对方受窘,当然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被对方所窘,便努力作出不介意状,因为既然不能积极地给对方以苦痛,只好消极地减少对方的乐趣。

自古博弈并称,全是属于赌的一类,而且只是比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略胜一筹而已。不过弈虽小术,亦可以观人,相传有慢性人,见对方走当头炮,便左思右想,不知是跳左边的马好,还是跳右边的马好,想了半个钟头而迟迟不决,急得对方只好拱手认输。是有这样的慢性人,每一着都要考虑,而且是加慢的考虑,我常想这种人如加入龟兔竞赛,也必定可以获胜。也有性急的人,下棋如赛跑,劈劈拍拍,草草了事,这仍旧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一贯作风。下棋不能无争,争的范围有大有小,有斤斤计较而因小失大者,有不拘小节而眼观全局者,有短兵相接,作生死斗者,有各自为战而旗鼓相当者,有赶尽杀绝一步不让者,有好勇斗狠同归于尽者,有一面下棋一面诮骂者,但最不幸的是争的范围超出了棋盘,而拳足交加。有下象棋者,久而无声音,排闼视之,阒不见人,原来他们是在门后角里扭做一团,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在他的口里挖车呢。被挖者不敢出声,出声则口张,口张则车被挖回,挖回则必悔棋,悔棋则不得胜,这种认真的态度憨得可爱。我曾见过二人手谈,起先是坐着,神情潇洒,望之如神仙中人,俄而棋势吃紧,两人都站起来了,剑拔弩张,如斗鹌鹑,最后到了生死关头,两个人跳到桌子上去了!

笠翁《闲情偶寄》说弈棋不如观棋,因观者无得失心,观棋是有趣的事,如看斗牛、斗鸡、斗蟋蟀一般,但是观棋也有难过处,观棋不语是一种痛苦。喉间硬是痒得出奇,思一吐为快。看见一个人要入陷阱而不作声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如果说得中肯,其中一个人要厌恨你,暗暗地骂你一声多嘴驴!另一个人也不感激你,心想难道我还不晓得这样走!如果说得不中肯,两个人要一齐嗤之以鼻,无见识奴!如果根本不说,憋在心里,受病。所以有人于挨了一个耳光之后还要抚着热辣辣的嘴巴大呼要抽车,要抽车!

下棋只是为了消遣,其所以能使这样多人嗜此不疲者,是因为它颇合人类好斗的本能,这是一种斗智不斗力的游戏。所以瓜棚豆架之下,与世无争的村夫野老不免一枰相对,消此永昼;闹市茶寮之中,常有有闲阶级的人士下棋消遣,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宦海里翻过身最后退隐东山的大人先生们,髀肉复生,而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只好闲来对弈,了此残生,下棋全是剩余精力的发泄。人总是要斗的,总是要钩心斗角地和人争逐的。与其和人争权夺利,还不如在棋盘上抽上一车。宋人笔记曾载有一段故事:李讷仆射,性卞急,酷好弈棋,每下子安祥,极于宽缓,往往躁怒作,家人辈则密以弈具陈于前,讷赌,便忻然改容,以取其子布弄,都忘其恚矣。(南部新书)。下棋,有没有这样陶冶性情之功,我不敢说,不过有人下起棋来确实是把性命都可置诸度外。我有两个朋友下棋,警报作,不动声色,俄而弹落,棋子被震得在盘上跳荡,屋瓦乱飞,其中棋瘾较小者变色而起,被对方一把拉住:你走!那就算是你输了。此公深得棋中之趣。

选自《梁实秋散文》

毛毛虫怎样过大河

一次相聚,有朋友出了道脑筋急转弯题给大家:对岸鲜花盛开,四季如春,恍如天国,毛毛虫要去对岸生活,可是一条大河阻住了去路,桥又在很远的地方,那么毛毛虫要怎样能过大河?

当时很纳闷,毛毛虫要怎样过大河呢,无非是长途跋涉,从桥上爬过去。可是朋友们的答案却是千奇百怪。

一位刚出校门的女孩说:游过去喽!(天,是毛毛虫呀,不是人。)

做编辑的朋友说:搭船过去!

一位从商的朋友说:躲在别人身上过去!(哈,天才毛毛虫!)

而那位律师朋友想了好久肯定地说:从地图上爬过去!

答案还有好多,比如说落在树叶上飘过去;花钱让人带过去;等河干后爬过去……

是的,只是一道脑筋急转弯题而已,所以所有的方法都可以,只要能到达彼岸就行。可是我最喜欢的答案是:变成蝴蝶飞过去。

天哪,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从一个小小的卵开始,毛毛虫经历多次的蜕皮,长大,然后成蛹,在某个风和日丽花香弥漫的日子,毛毛虫变成了美丽的蝴蝶,在众人的敬慕里,带着尊严与喜悦翩翩飞过大河,到达鲜花盛开的彼岸。

我想这是真正聪明真正值得敬佩的毛毛虫吧。不异想天开,不投机取巧,不依附别人,聪明又勤奋,无惧秋雨冬雪、寒风酷热,在四季交替中克服一个个困难,带着自信安然成长并不断自我完善,直到变成美丽的蝴蝶,然后翩翩飞过大河,到达幸福的彼岸。

——摘自《意林》2005年第3期

  

譬如一片草原。在你看来,居然便是在大地这张纸上涂抹的一幅画,任你的想象去空旷而辽远;

 譬如一方天空。没有灿烂的云霞去装点,甚至怀抱中也没有几只鸟在嬉戏,像淘洗过一般,就那么固守一片纯净;

譬如一湾海域。没有风亦没有浪。只是用湛蓝的眼睛装下一片天,让原来的蔚蓝变成一种饱和。于是,这种处子般的平静足可以让你想到天荒地老也不致破灭……

 不妨说,这种景到便是一种空灵。这样,我们知道了空灵便是一种宁静一种和谐一种无穷。而且空灵于我们不是虚幻,它美丽得无处不在。

空灵于人,是心灵上一种短暂的休息和调适。

譬如友谊。我们原来是很深地爱和关怀一个人,我们甚至可以不很深地介入,把朋友封存在里,保持一种距离。平淡的时候纵使浅浅地想起,于自已是开掘了一种财富,于朋友便是一种更深的铭记。无疑地,这应该是一种遥远的时空聆听最获得过的那些成功,以及困为那些成功带给我们命运改变的种种,我们可以平淡些地看。如果一个人创造过后便问心无愧地去接受回报,那他充其量只能是活得不亏的人。活着不是一种交换,我们如果不太奢望自已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着自已命运的改变,我们会很轻松地呼吸,很随意地去工作。因为我们已习惯了公平地去看自已的得失。想想看,一个早已为自已的心灵准备了一片很大的可以包容不公的天地的人,他还抱怨什么?或者说一个内心留着那么多的空灵可以驻扎忧伤的人,还会惧怕什么?

譬如不幸。对于一个不幸的人,他尤其需要的是旷达。如果说面对一无所有尚能坦然自若,不幸对这个人来说便是没有任何损伤了。空灵有时便是一种旷达。中幸的人实在可以让自已的心灵世界空灵一些,像那些道僧,一无所有却心纳天下。有这种心境的人活着自是比那种整日为命运嘘叹的懦无要强多了。

譬如整个的人生。倘使你心的领空固守一份空灵,你便会像看待一幅自然景观一般去看待,投入人生的心情就像一只鸟投入天空的心情。因为心是空灵的,于是向往一份博大,向往一份无穷,那飞翔的翅膀就会舒展得分外果敢且有力。

空灵于人,终究是人体味生命或与生命抗衡时感情的一种理智选择,是一种心态上的崇尚美好和保留美好呵!

   

余光中

 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如两岸。

如两岸——只因我们之间恒流着一条莽莽苍苍的河。我们太爱那条河,太爱太爱,以致竟然把自己站成了岸。

站成了岸,我爱,没有人勉强我们,我们自己把自己站成了岸。

春天的时候,我爱杨柳将此岸绿遍,漂亮的绿绦子潜身于同色调的绿波里,缓缓地向彼岸游去。河中有萍,河中有藻,河中有云影天光,仍是《国风·关睢》篇的河啊,而我,一径向你泅去。

我向你泅去,我正遇见你,向我泅来——以同样柔和的柳条。我们在河心相遇,我们的千丝万绪秘密地牵起手来,在河底。

只因为这世上有河,因此就必须有两岸,以及两岸的绿杨堤。我不知我们为什么只因坚持要一条河,而竟把自己矗立成两岸,岁岁年年相向而绿,任地老天荒,我们合力撑住一条河,死命地呵护那千里烟波。

两岸总是有相同的风,相同的雨,相同的水位。乍酱草匀分给两岸相等的红点给两岸同样的白,而秋来蒹葭露冷,给我们以相似的苍凉。

蓦然发现,原来我们同属一块大地。

纵然被河道凿开,对峙,却不曾分离。

年年春来时,在温柔得令人心疼的三月,我们忍不住伸出手臂,在河底秘密地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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