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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之悲哀——论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的人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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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之悲哀——论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的人和城
作者:佚名    阅读来源:网络转载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7-2-14
  《倾城之恋》叙述的是一个寄居在娘家的离婚女人,白流苏,遇上了一个原本是介绍给她七妹的男人------范柳原。范柳原对流苏有一点点爱意,但这点爱不足以让玩世不恭的他承担起婚姻的责任。而流苏恰恰却只要一纸婚契 。她知道爱情不能天长地久,而婚姻能提供给她生存所必需的一切!她只是想生存,生存的好一点而已!在缠绵的情话营造的虚幻的气氛中,展开的确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就像故事所处的大背景------太平洋战争!他们各自设立了精妙的陷阱,期待着获猎对方,却都不能如意,流苏满怀着惆怅回到上海,以退为进,期盼着范柳原能妥协,能给她一份尊严,去生存!
  然而,一个秋天,流苏已经老了两年---她可经不起老。于是范柳原的一个电报又把他牵回了香港。满怀着无奈何失败的心情,流苏已甘心于情妇的身份……
  战争成全了白流苏,使她得到了范太太的身份。而范柳原却不再和她闹着玩了,他把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
  谈论一个作家的作品,不能离开作品产生的年代、社会背景、作家本人的人生经历。1920年张爱玲出生在上海一个满清官宦人家,贵府小姐,7岁写小说,熟读《红楼梦》,23岁问鼎文学界,同年写就的《倾城之恋》是她的经典之作。作者张爱玲的写作背景,也正是这两座悲情的城市。1941年末,张爱玲在香港大学毕业半年前,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了香港张爱玲与市民们度过了恐怖的日日夜夜,这段经历,仅使她对人类懦弱的利己主义理解更为深刻。这正是形成她创作风格、创作思想的根源! “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张爱玲经历了从封建社会逐步走进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过程,经历了太平洋战争,目睹了香港沦陷,经历了属于她的旧式大家族的衰落,但她毕竟是出自极为封建的旧式家庭,她很难走出自己,因此,张爱玲的文学创作很少涉及时代重大的政论课题,而用全部的感知中产阶级以及市民阶层的世俗化的生存境遇去写作。而在描写炎凉世态和庸俗市民时,又有着女作家少有的宽阔胸襟和成熟淡漠。也就是说她的文字处于一种溢出主流意识形态之外的边缘语境。而张爱玲却始终端坐在自己的心城里!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在一般人眼里是张爱玲擅长写悲剧小说里难得的喜剧,但在我看来,《倾城之恋》是彻头彻尾的大悲剧---倾城之悲哀!她从人的劣根性与道德观的残缺揭示了这个彻底的大悲剧。城之将倾,国将不国,一个封建的离过婚的女人的生存又要建立在一个不想缔结婚姻的自私男人的不长久的爱情里,一切的一切危如累卵,可竟还有人羡慕,视流苏为榜样。悲哀的年代!悲哀的城池!悲哀的男人和女人!
  张爱玲笔下的双城,在地理上,是流苏和柳原来来去去的那两座城:上海与香港。白流苏的两城之间的历程反映出心境的起伏。上海是流苏家人的所在地,代表着一传统守旧、充满压力的世界;香港则是一个冒险的新国度,代表着所谓的现代文明,是白流苏打算放手一搏的赌局。
  双城,在心理上,又是流苏和柳原心中各自构筑的城。柳原的城建筑在对自由无拘爱情的渴求上;流苏的城却是建筑在所谓的经济利益上,她需要一纸婚契作为保障。最初,内心一样孤独的范柳原只想恋爱,他需要一个红颜知己;白流苏想结婚,需要一个体面的丈夫,好让她出净胸中一口恶气。两个人于是展开了一场爱情攻防战。范柳原想攻破上海女人白流苏期待婚姻的心城,而白流苏则想攻破范柳原只要爱情的心城,一对现实中的自私男女,于是这场心战就显得旗鼓相当精彩万分。而对他们的爱情攻防战而言,太平洋战争是一个转折点。
  以往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战争只会使爱情、家庭变得残破不堪,很少像张爱玲《倾城之恋》因为一场战争使婚姻形成,也因为这场战争,白流苏的心理状况产生变化,她与范柳原都因这场战争走出了自己的心城,却从此走入另外一个心城,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讽刺呢?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大的悲哀呢?
  传统的倾城是指美人与爱情让一座城池倾灭,而这里的倾城刚好相反,一座城的倾灭成全了一个自私女子的愿望,然而这种成全是否真的完满?!这正是张爱玲独特的风格----逆潮流而动!所以她始终是个世情的叛逆者。美好的结局背后蕴含着更大的悲哀。
  张爱玲的文学思想虽不代表某一个阶级,但她悲天悯人。她的性格聚集着一大堆的矛盾:她的自强不息的女权主义(那个时代)淋漓纸上,她崇尚自由,但最后他笔下的流苏还是借助于一个男人解放自己。半个世纪以来,张爱玲的文学命运和中国的命运息息相关,这诞生在40年代上海沦陷区的文章《倾城之恋》并没有得到主流意识的认可,但透过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惊人是事实,这就是: 40年代,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上海进行着外来侵略者话语场与中国传统话语场的激烈斗争。而这一时期是张爱玲文学创作的高产期。
  张爱玲的一生始终远离权利,不为任何一种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所接纳,在自我认同的道路上重建了中国女性的位置。可以说,她的一生是边缘的。
  而这种边缘状态正是一种中间状态,是一种寻求自我定位实现的超然境界。张爱玲以一种极高的姿态,站立于中西文化的历史空间之上。于是悲哀的白流苏、范柳原在她的笔下诞生了。也许,这就是《倾城之恋》深刻的内涵吧!
  思想意识是作品不可缺少的的生命,技巧是作品外表必须有的装饰。而这恰恰这是爱玲的长项!在艺术范畴,形式永远大于内容,高于内容。可作家的文学风格---作品里体现出来的作者的文学个性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正如文学评论家谭正璧称赞的:她 “在技巧上始终下着极深的功夫”。
  爱玲小说的基调,就像她与母亲告别时的气氛——看起来她是这样冷漠而无动于衷,只有懂得她的人才知道她的热切,她对这个世界的爱恋,她会把眼泪藏到你走远以后掉下来。出于在怪异的家庭环境里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怪异的自尊,她不会对着这个世界掉眼泪。看来她是决绝冷漠的,在她的每一篇小说里
  人性的主题、女人的命运、“苍凉的基调、参差的结构、繁复的意象——这,就是爱玲文学创造的艺术之所在!
  张爱玲善用象征的艺术手法,这不仅体现在《倾城之恋》城中,在该文的开头,作者已经把整个故事的性质预先暗示出来,使人读完全篇感受着一种通体谐和的情调:上海为了“节省天光”,将所有的时钟都拨快了一个小时,然而白公馆里说:“我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十点钟是人家的十一点。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这就是上海城内代表着传统封建势力与现实的脱节。没落的、悲哀的生命必定和不上生命的胡琴!直接是融合了作品通体的情调,间接是加入了读者的感应效果,是爱玲特有的风格。
  爱玲还擅长人物的心理描写,而且描写的异常深刻、嘲讽多于怜悯,她有着超人的揣摩人物心理的才能,天生敏感。这篇文章里从始至终充满了苍凉、抑郁而衰落的情调。
  白流苏是一个懦弱的女人,给家里人逼得走投无路才演艺出来一件冒险的爱情故事,她不会真的燃起爱情之火燃烧尽自己胸膛里的热情,只会跟着生命的胡琴咿咿呀呀、如泣如诉地响着。在这里我深刻地感受到了鲁迅《狂人日记》里血淋淋的“吃人”。流苏的骨子里有一股命运的随和,她居然从没有想过要把自己拴在一个男人身上做寄生妇女,可现实她的命运恰恰是拴在了一个和她一样无助的浪荡男人的身上;流苏是自私的,与范柳原的“倾恋”算是用了一些耐心,然而不过如此!她是上海女人,也算是精明的有节制了。而流苏所有的表情都在于柳原“倾恋”时用完了。可她的四嫂却从她婚姻的表象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于是盲从地离婚了。因此说流苏是理智的,自私的、悲哀的。就像作者,始终是个世情的叛逆者,但却端坐在自己悲凉的世界中唯吾独醒。
  范柳原是一个有钱的华侨和他伦敦交际花生下的儿子。由于他父亲在中国有妻子,柳原充其量算一个庶出,然而在法律上确定他的身份。由于尴尬的身份,他的童年可以说充满“羞辱、疑惑和强烈的罪恶感”。正如戴清对柳原有一句绝妙的评论,说他“既有中国传统名士的风雅,更是一个找不到根的现代浪子”。柳原确实一直处于自我身份难以确定的困惑之中。他回到中国,想要获得继承权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寻根。然而,他的梦破灭了。祖国不是他想象中美好的样子,在已经千疮百孔了的中国,他寻不到自己的根。这时,流苏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相亲场面上,她攫取了他全部的目光。流苏吸引柳原的绝不仅仅是美貌,还有一种或许柳原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其实这就是流苏高贵的、纯中国的血统。柳原身上流动的是中国的血液,但是,从小在英国长大让他变成了一个“西化”的庶出的中国人。而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血管里流动着纯粹的中国的血液白流苏,这让原本绝望了的柳原重新燃起希望,他想在流苏这个道地的中国女人身上完成一种自我形象的投射。所以他迷恋着流苏“善于低头的传统中国风韵”,他热切盼望着看流苏穿着旗袍在马来亚的森林里奔跑,所以他才会在墙根下顽固地哀恳流苏:“我要你懂得我!”他是多么希望可以和流苏完成一种精神上的交流和融和啊。但是他还是绝望了,怀着一颗急切的待嫁的心的流苏根本不可能帮助他完成这种“自我认同”。
  在一场墙根下的私语后,柳原让流苏看见自己心底的“伤”,但是,流苏不是医治他受伤灵魂的药;隔着墙的电话表白,柳原对流苏艰难地表露着真心,流苏却总是在心中做着文不对题的解释,她所做的一切解释都指向——“结婚”。爱情缺席了。他们的灵魂对彼此来说是如此陌生、隔阂。在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一堵“墙”。
  香港的陷落成就了这一场爱情的传奇,患难中的生死与共,让他们有了“一刹那彻底的谅解”,获得了“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的保障。飞了太久的柳原决定歇一歇了,但是他飘泊的灵魂仍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我以为,爱是需建立在彼此相互的理解的根基上的。而横亘在流苏与柳原之间的那堵墙,他们谁也不可能跨越。
  爱玲在她的作品中流露她毕生喜爱的《红楼梦》的很深的痕迹,细心的人们能够从《倾城之恋》里寻到《红楼梦》里若明若暗的影子,人物的轮廓、风格、笔触、甚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跃然纸上。《倾城之恋》白府老太太的形象、语言如果我们认真体悟,不难发现她与《红楼梦》中的贾母形象相近。在本文开篇,当流苏倍受兄嫂百般羞辱后逃到白老太太床前,白夫人那一番避重就轻的话:“宝络这孩子,…白替他操了心,还让人家说我,她不是我亲生的,我存心耽搁了她!”,可流苏是她亲生的女儿呀!这与贾母对待林黛玉的态度和语言简直是同出一辙!而流苏出神地跪在她母亲离去的床前声音灰暗的低吟:“这屋子里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活脱脱一个林黛玉!这正是白流苏更是作者张爱玲真正的悲哀!只不过是借助与她自己笔下的人物宣泄出来而已!
  她还将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某些表现手法和特点溶于一炉,把小说写得华美而又悲哀,富丽而又苍凉;充满缤纷的意象和朦胧的暗示,而又力求作真实、精细的刻绘;强调启示和联想,而又不摒弃传统小说的路数,走的是一条“中西合璧”的道路,对小说艺术形式的创新,对小说的现代化和民族化会有启发。就像《倾城之恋》在人物设置上艺术上所表现出来的:一“白”(白流苏)一“黑”(萨黑荑妮),“黑白”分明,“白”是传统内秀,“黑”是风流张扬。柳原游离与这两种情感里,挣扎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环境下,这是流苏和萨黑荑妮的悲哀,更是无根的柳原的悲哀!
  因此,夏志清评价张爱玲:“以‘质’而论,实在可同西洋现代极少数第一流作家相比而毫无愧色。我深信张爱玲是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也是‘五四’以来最优秀的作家。别的作家,在文字上,在意象的运用上,在人生观察的透彻和深刻方面,实在都不能同张爱玲相比。”
  《倾城之恋》之所以引起众多的讨论,就在于张爱玲逆潮流而动,挥笔解剖中国封建社会的黑暗。她确落笔精微之妙,又具犀利逼人的须眉大气,她是文坛的另类,就在其他作家渲染光明色调之际,她跨入了暗淡的世界。
  英国小说家班乃特(Arnold Bennett)在《经典如何产生》一文中指出,一部作品所以会成为经典,全是因为最初由叁俩智勇之士发现了一部杰作,不但看的准确,而且说得坚决,一口咬定就是此书。一般读者将信将疑,无可无不可,但经不起时光从旁助阵,终于也就人云亦云,渐成“共识”。
  傅雷是这样的“智勇之士”,夏志清也是这样的“智勇之士”。
  张爱玲研究还需要更多的“智勇之士”。需要这样的勇士解读她的倾城之悲哀,了解她笔下的人物、城之悲哀,理解张爱玲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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