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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 麻辣教授易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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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 麻辣教授易中天
作者:易中天    阅读来源:网络转载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7-3-22
面对面: 麻辣教授易中天


  易中天,1947年生于湖南长沙。1965年高中毕业后参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任中学教师。1978年,易中天考上了武汉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现任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化类图书成了畅销书,已经成了图书界多年不见的景象。在多年相对低迷的图书市场,易中天这三个字似乎成了畅销的保证,而对习惯了清静的易中天来说,在厦门家中安静的呆上几天反而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在这所传说房价已经达到一万元一平米的房子里,刚从上海签售回来的易中天接收了面对面的专访。


  记 者:我们走进这个房子里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们这里是富人住的地方。

  易中天:不是,我楼下有住着出租车司机呢。这个房子刚开始的时候价位并不高。

  记 者:但是现在易老师在人们的心目中间,你已经属于有钱人的行列了。

  易中天:什么叫有钱,多少钱叫有钱,其实比我有钱的多了去了。一个教书匠凭着自己劳动,挣了一点钱,怎么就撑破了新闻界的眼皮儿了。

  记 者:但是银行里存折数字的变化你晚上睡的好吗?

  易中天:这有什么睡觉不好的,我根本不知道它在怎么变。

  记 者:怎么说?

  易中天:我是不知道,我又不去查帐,又不看,一切都是电脑在自动处理。包括出版社的版税也是直接打进帐户,我都不去查。

  记 者:走上《百家讲坛》的时候呢?这个结果是意料得到的吗?

  易中天:这个意料不到,《百家讲坛》你去讲一讲能挣多少稿费啊,一期就1000块钱。

  记 者:想到过有这样一种效益吗?

  易中天:哪一种效益?

  记 者:名、利?

  易中天:我就奇怪了,这个媒体,包括平面媒体也包括你们电视台,还包括阁下,怎么都关注这两个字?这难道就是当今老百姓关心的事吗?不会吧。

  记 者:可能跟我们平常心目中的学者形象有很大的一个反差。

  易中天:意思就是大家公认学者就该穷。是不是这个意思?

  记 者:还一个动机的问题。

  易中天:刚才你提到的那两个字,它是副产品,搂草打兔子的事,现在没看见我搂草,都看见我逮着兔子了。

  让易中天出名的是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的《百家讲坛》,易中天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里录制了《汉代风云人物》和《易中天品三国》以来,两个系列节目的收视率居高不下,《汗代风云人物》的最高收视率更是高达0.56,位列央视十套前矛。

  资料:

  易中天:“韩信被降为淮阴侯以后非常不痛快,称病不朝。什么风湿关节炎之类的,什么胃溃疡之类的,估计会有一点。范蠡大夫就走了,他干吗去了呢?下海经商。据说还携带了一位小蜜,就是西施,泛舟西湖,下海经商。”

  记 者:那你看见电视上的自己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陌生呢?

  易中天:没有。

  记 者:包括电视导演都觉得你是一个天生的一个上电视的一个学者,那么所有这一切是有人帮你策划的?

  易中天:没人帮我策划。

  记 者:他们为什么选择你?你觉得?

  易中天:我可以不觉得。我干吗要觉得呢?我非常简单,其实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没有你们那么多弯弯绕,我就是这个活,你来找我,我就是一手艺人对吧,你来找我,那我觉得这个活我乐意干,也觉得能够干,就干了。

  资料:

  易中天:“大营里面的各路诸侯在干什么呢?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也就是说整天都在开Party、泡酒吧、打电子游戏。曹操实在是忍无可忍,他觉得下一任的中国皇帝非他袁术莫属,他以为他抢先注册了皇帝的商标,别人就不能把他怎么的了。没想到他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在接受百家讲坛的邀请之前,易中天的知名度还是限于厦门大学和他的专业学术领域,那么,易中天是怎样从书斋走进电视的呢?

  万卫 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制片人:有一天我们的策划谢如光老师给我说,他发现了一位非常优秀的主讲人,这个老师是厦门大学的。他在电视上当别的学者都谈论很学术的问题时,他却谈到了他小时候吃了热干面的感觉,这个老师肯定适合《百家讲坛》,是一个能够受观众喜欢的主讲人。然后他推荐我来看一下他的书,就是《品人录》这本书,然后回去我翻了一下这本书。我一看,它正好符合我们当时正要推出的汉代风云人物这个系列。

  录制《百家讲坛》彻底改变了易中天以前规律的学者生活,每个月他都要在厦门和北京之间往返好几次,每一次到北京会录一个星期的节目。

  《百家讲坛》现场 编导:“易老师您拿一大口袋干吗呀?” 易中天:“买菜。”

  记 者:电视对于很多学者来说,书斋里的人来说,它可能是一个很别扭的东西,易老师没有感觉到吗?

  易中天:我是觉得再有学问的人,它也得吃热干面吧。对吧。你再有学问的人,你也得吃喝拉撒吧。

  记 者:你感到舒适吗?

  易中天:说实话吗?

  记 者:当然说实话。

  易中天:有时候舒适,有时候不舒适。

  记 者:不舒适是什么时候,舒适是什么时候?

  易中天:不舒适就是碰上一档无聊的节目,一个蹩脚的主持人,问的一堆八卦问题,你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就很不舒适。

  记 者:但《百家讲坛》不一样。

  易中天:《百家讲坛》它没有八卦问题,它第一没有主持人,第二没有八卦问题。所以《百家讲坛》很舒适。要知道我是一个热爱教学的教师。他在这种职业当中,能够体验到一种快感。

  资料:

  易中天:“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翻空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最后那个戏剧当中的诸葛亮唱到:‘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在网上,易中天的支持者们自称为“易粉”,“乙醚”,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易粉和乙醚的行列,在易中天受到易迷们追捧的同时,对易中天各种各样的批评也随之而来。

  记 者:你听到过对你的批评?

  易中天:听到过。没有当面的。我到真希望他面对面的坐在这,来批评。没有人来。

  记 者:你怎么看待这些批评?

  易中天:三项基本原则。第一指出硬伤,立即改正。第二个学术问题,从长计议。第三个原则就是讲述方式不争论。历史能不能这样讲,历史该不该这样讲,易中天讲的这个《百家讲坛》,是学术呢?还是娱乐?他的成功是学术的成功呢?还是商业的成功?我的回答是这个问题,不争论。

  在对易中天众多批评的声音中,上海的一位教授发出的批评也许是最强烈的,这位教授把批评文章直接贴在网上,这篇文章也直接引起了双方支持者之间关于“中国历史能否在娱乐或庸俗名义下解读”的网络论争。

  记 者:那也有学者批评你把历史通俗化,庸俗化。

  易中天:有例子吗?有证据吗?

  记 者:你拿现在现实生活中间发生的一些过去压根儿就没有的,垃圾股,绩优股这样的词套用在历史人物身上。

  易中天:这些学者读书不多吧。这个做法古已有之,早就有人在做了,不是我的发明。比方说,史学大师吕思勉先生的《三国史话》,里面就讲到了,说做郎官,就是去做公务员。而我这种方式被电视放大了,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所以我说这种问题,都觉得不争论,道理就在这。

  记 者:如果说是学术的话,就应该严谨,但是易老师在讲课中间很多是带有想象的,猜测性质的。

  易中天:比方说?

  记 者:按照《三国志》的说法,刘备和关羽张飞是寝则同床,恩若兄弟的,这三人寝则同床时,他们的太太在哪里?

  易中天:那么首先前面,食则同器,寝则同床,这是《三国志》的记载,把这个记载说出来不能说不对吧,对不对。然后后面那句话,不知道他们的太太在哪里?这是我的评论。你不能说讲史不能评论吧?

  记 者:为什么要加这个尾巴呢?

  易中天:调侃。

  记 者:调侃跟学术有关吗?

  易中天:当然可以调侃,学术的观点可以用各种方式来表述,调侃就是其中一种。

  记 者:但是如果没有这些调侃呢?易老师的报告还会有那么多人去听吗?

  易中天:我估计恐怕没有。如果我也拿一本学术论文在那宣读的话,恐怕台下就走光了。

  资料:

  易中天:“刘备好比一家投资公司的大老板,他决定进行投资,要买断某一个人才。诸葛亮呢,就像一个准备应聘行政执行官的,这样一个职业经理人。”

  记 者:这样的说法在易中天的书中比比皆是,很容易误导读者,把庸俗当有趣,把俗解当真相。

  易中天:这是观众提的意见还是学者提的意见?

  记 者:这是原文,我们截下来的原文。

  易中天:如果是学者提的意见,我劝他回去读书,读《韩非子》,《韩非子》说的很清楚,君臣关系就是买卖关系,怎么卖什么呢?君主卖官爵,臣子卖智力。

  记 者:你不觉得这样的比方把这种政治的意义就是庸俗化了吗?

  易中天:这怎么是庸俗化,这是政治的本质。

  记 者:还有,他们认为易老师在讲课中间的那些用词不是妥,甚至流于粗俗。

  易中天:哪个?比方?

  记 者:比方说,刘表之死,你跟观众说,见上帝去了。

  易中天:就是刘表不能见上帝,刘表只能见阎王,他们是不是这个意思。

  记 者:这个得问他们自己。

  易中天:他的意思是说不能够见上帝,也不能说见阎王,只能说薨。这个问题我都看不懂,而且我很奇怪,怎么会有这种问题提出来。

  记 者:比方说,诸葛亮是一个少年英才而且是一个帅哥。帅哥这个词,他们认为把诸葛亮想象成这样的形象有点贻笑大方。

  易中天:贻笑大方?原话是这样?读《三国志》没有?《三国志》怎么描述诸葛亮的?身长八尺,容貌甚伟。不叫帅哥叫什么?叫伟哥啊?

  资料:

  易中天:“你司马懿侥幸地得到了很多地方,你贪得无厌又来打我。你来打就来打吧,我现在都准备好了。我现在街道已经打扫干净,准备你来屯兵,我已经杀了羊,煮了酒,准备犒劳你的三军。你既然来了你就进城来嘛。司马懿这时候已经来到城下了,这哥们儿什么意思?邀请我上楼跟你一起卡拉OK,我上去卡啦,你把我OK了!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撤。撤军了。”

  记 者:你会因为这些批评妥协吗?改变你的风格。

  易中天:第一基本观点不会改变,因为这是我这么多年思考的一个结果,除非他能指出我思考确实有误,所谓有误无非是逻辑起点错了。或者是逻辑过程错了。那我认为只要起点不错,推理过程也不错,就像我们穿衣服一样,我第一个扣子只要扣对了,然后顺着往下扣,我肯定这衣服是穿对了。那不会有问题。我不会改变。第二个讲法问题,我从来就是这么说话,所以让我改变说话方式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不愿意我也做不到,那么不喜欢我这种讲述方式的,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发动群众把我轰下去。他发再多的文章都没有用,他写再多的帖子都没有用,他在网上再嚷嚷都没有用。

  记 者:那过去可能没这个可能,但是现在是不是有了这种可能性呢?

  易中天:如果有了可能,我自觉下台嘛。如果说观众说我们都不喜欢你这样讲。因为很简单,观众他可以用遥控器来投票。对不对。

  记 者:那所有的批评都是没有道理的吗?

  易中天:其实呢,现在所谓批评,已经被媒体一锅煮了,一刀切了,实际上在我看的情况非常复杂。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是确实其中有一些是经过了认真的思考,而且想到了一些重大的根本性的问题。

  记者:比方说?

   易中天:比方说,上海有一位编辑,他的署名叫老牛,老牛先生的批评就相当的有分量。因为他涉及到一个根本问题,他就讲到,他说我说曹操是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他说我发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社会是需要规范的,做人是要有顾忌和底线的,如果大家都去做真小人,没有任何规范,没有顾忌没有底线。对社会造成极大的危害。那么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严肃的学术问题,而且带有根本性,因此我在整理完我的《品三国》的书稿以后,非常紧张的条件下,我用了一万四千字的篇幅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且我在这个回答当中,再三对他表示感谢和敬重。

  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是易中天名字前的一贯称谓,出名前的易中天,长期从事文学、美学等跨学科研究,可是到了快要退休的时候却上了电视。而且还讲起了不属于本专业的历史。一时间,关于易中天不务正业的说法也越来越多。

  记 者:还有学者质疑,你把业变成了余,把余变成了业,你的本职工作是一个教师。

  易中天:对,我们学校呢,是这样一种管理方式。就是每个教师都有自己的额定工作量。只要你完成了额定工作量,那你就是一个至少就是一个合格的教师。

  记 者:但是也由观众提供线报说,易老师在厦门大学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老师,他每周只有一次课。

  易中天:我每周上一次可是因为我把这一周的课,全部排课表的时候,集中在一天了。课程并不少,因为我们是要计算工作量的,你工作量不够你要下岗,那不可能的。

  记 者:你告诉我说没有影响科研,也没有影响教学,但是你的名下现在没有研究生。

  易中天:那是因为我已经到点了嘛。按照我们国家的退休制度,我马上面临退休,我手头一点工作做完了我就退休了。然后就本应该去过一个退休老人的安逸生活,到居委会去报道,在社区的会所里面打打麻将。那么我不去打麻将,我去上上电视,不可以吗?犯了哪家的王法?

  记 者:那我们很想知道一个真实的易老师,您是一个合格的教师吗?

  易中天:我随便举几个例子吧。第一个我上课的时候从来是最大的教师,而且人满为患,要提前抢座位。

  记 者:《百家讲坛》之前呢,还是《百家讲坛》之后?

  易中天:历来如此。

  采访厦门大学副书记、副校长 潘世墨:“他上课非常好的,学生很欢迎的。他们中文系有几个教师都是非常优秀的,他是其中之一。艺术学这个课程是跟美学、文学有关系的,还有哲学,不是简单的一门课,要把这样比较抽象的理论课讲得成功也不容易的。所以很多学生讲起他们最喜欢的老师,印象最深刻的老师,都得提到易教授,提到易中天。”

  记 者:挺好的一件事情,为什么招致那么多的非议呢?

  易中天:很正常嘛。一个东西出来以后,有人喜欢就一定有人不喜欢,有人赞成就一定有人不赞成。喜欢和赞成的人越多,不喜欢和不赞成的声浪也就越高,它是成正比的,非常正常。

  记 者:那落实到《百家讲坛》这个具体栏目上来说,到底是电视成就了易老师呢?还是易老师们成就了《百家讲坛》?

  易中天:那我只能说是电视成就了我。但是我也随时警惕电视会毁了我。我很清楚。

  记 者:此话怎讲?

  易中天:你一旦上了这个地方,喜欢的人看见的全是你的优点,反感的人看见的全是你的缺点。而且喜欢的人会把你的优点非常说得非常之优,优得不能再优,讨厌你的人会把你的缺点说得非常之大,坏得不能再坏。

  记 者:但易老师害怕过这种结果吗?担心过吗?

  易中天:没有。

  记 者:或者说这种结果就是你所期待的。

  易中天:既非我所期待,也非我所担心。我不过顺其自然而已。我不过是做了我想做该做能做的事情而已。

  1965年,易中天高中毕业,之后的十年里,易中天一直呆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那里作过几年中学教师,1978年恢复高考之后,30岁的易中天直接考上了武汉大学的研究生。

  记 者:当年易老师从新疆考入武汉大学的时候,你的学术理想是什么?

  易中天:当时其实真的说实话没有理想。真没有理想。是一些很现实的考虑。

  记 者:比方说?

  易中天:比方说那个时候,我1977年恢复高考之前我们调了一次工资。我就发现人家的工资怎么比我多啊。后来领导告诉我,因为他有大学的学历,你是高中学历,哪怕你的课比他上的好,你的钱也比他拿的少。我才知道学历还这么有用,那咱们也弄一个吧。

  记 者:很现实的一个选择。

  易中天:非常现实,哪有什么理想。那么1977年恢复高考,大家说那你去考吧,我说那不能去,因为我正在教毕业班,教高三的语文,我的学生就要去参加高考,然后我跟他一起下考场倒也没有多丢人。但是万一如果他考上了我没考上,人就丢大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越过这一级,直接报考研究生。所以1978年恢复研究生考试时候我就去考研究生。

  在上武汉大学研究生毕业之后,易中天留校任教,在这期间,易中天读到了两本书,一本是哲学家,美学家李泽厚的美学著作《美的历程》,另一本是历史学者黄仁宇的历史专著《万历十五年》。这两本书不同于传统学术著作的术引起了易中天强烈的震撼。

  易中天:当时给我最大的震撼就是,学术著作是这样写?!

  记 者:你以前接受的教育,你以前的理解是什么?

  易中天:就是好像论文有一种论文体嘛,专著有一种专著体嘛,它是一种文体嘛。所以我看到《美的历程》和《万历十五年》以后,非常震撼,我就想到一个问题,好看吗?好看。那么我读下去了吗?读下去了。读下去以后受到他们的启发和影响了吗?受到了。然后我就接着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呢?

  记 者:所以你也开始改变。

  易中天:为什么不呢?然后我就开始准备改变。

  记 者:但是对于一个大学教师来说,对一个学者来说,这样做是有风险的。

  易中天:对,所以后来我曾经也学着李哲厚先生或者黄仁宇先生的这种写法,写了一篇论文,送到一个刊物的主编,在上面批了一行字,这是论文还是散文。退回来了,退稿。

  大学是一个讲究专著和职称的地方,在武汉大学,易中天工作接近十年,也只是一个讲师,到离开武汉大学前才评上副教授,分配的房子只有十平米,教学经费更是非常紧张。易中天承受着那时候很多高级知识分子承受的压力。

  记 者:那考虑这些问题上会觉得做学术是一种凄凉。

  易中天:感到做学术的凄凉是曾经有过的,时间是在1984年底,或者是1985年初,我的一位师兄,就是和我同届同班,因为他年龄比我大。我称他为师兄,突然倒在讲台上,就他正在做一个学术报告,突然说不出话来了。然后紧急送往医院,当夜去世了。然后我们到他家里去慰问嫂夫人,看见他的家里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不要说什么沙发。他夫人只能拿出这么小的小板凳请我们坐,后来在他的追悼会上,我送了一幅对联。

  记 者:写什么?

  易中天:“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叹人间从此惜年少”,因为他是英年早逝嘛。下联是,“生计九流,家徒四壁,问天意何时纵斯文”。当时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我说难道中国的学者,学人,知识分子,就该过这种日子吗?

  上世纪90年代后期,易中天把自己跟媒体的接触称呼为“生产自救”,靠我自己的书来换钱换经费。在这个生产自救的过程中,易中天出版了《闲话中国人》《品人录》《中国的男人和女人》《读城记》等4本“随笔体学术著作”。从这些书名可以看出,易中天的研究方向和心态渐渐发生了变化。

  记 者:这样的标题可能很让人想到商业上的号召力?是很刻意的?

  易中天:其实说实在话,它是一个中性的题目,就是并不很商业化。但是当然也不很学术化。

  记 者:原因呢?

  易中天:就是写给非专业人士看的嘛。就是写给非专业人士看的,实际上那个时候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学术能不能走向社会,走向大众,走向市场。

  记 者:那实际上你这种学术这种风格上的转变,或者写作风格的转变是带有一定压力的,一定风险,当时你有没有考虑过?

  易中天:想过了。想的很清楚。了不起,副教授退休嘛。

  记 者:你怎么可以不在乎呢?

  易中天:这个无所谓的。我碰巧当时读到了启功先生的一首诗,是启功先生自嘲的一首诗,他说中学生,副教授,名虽扬,实不够。博不精,专不透,高不成,低不就。我觉得真是太了不得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人的敌人永远是人自己。一个人能够把自己的这样一种坎坷的经历和辛酸苦辣作为一个对象,来调侃。

  记 者:但这样的境界当然很高。

  易中天:太高的境界了,那么很好嘛,那就是说,我本来就是一个高中生,我没有大学本科学历,再评不上正教授,那我就是地地道道的启功先生说的,中学生,副教授。不是挺好嘛。

  记 者:当个副教授已经很好了。

  易中天:是啊。你该知足了呀。何不潇洒走一回。走呗。

  在武汉大学工作了将近十年后,易中天在1991年来到了厦门大学,那时候,大学之间的人才流动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记 者:为什么要离开武汉呢,为什么要来厦门?

  易中天:为了养老,因为那个实在是武汉气侯太恶劣,它恶劣到什么程度,就是冬天它可以冷到零下,夏天可以热到四十度以上,而且最糟糕的武汉这个城市它是冬天室内比室外冷。夏天室内比室外热,你没有躲的地方。这就无法忍受了。

  记 者:但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呢?打个比方如果我是厦门大学的校长,我会高兴听到易老师这样说?

  易中天:我得说实话啊。

  记 者:那他们为什么选择易中天。谁会选择一个人来养老呢?

  易中天:因为我来的时候还年富力强,我至少可以服务十几年。

  记 者:那你并不隐瞒你的目的啊。

  易中天:我不隐瞒,不隐瞒。我觉得这是个很实实在在的事情,人就是人嘛。他不能不考虑自己的生命问题,考虑生命问题就不崇高吗?那如果考虑生命问题不崇高那我宁愿不崇高。

  资料:

  易中天:“中国人在文化上是有一种恋母情结的,我们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歌颂母亲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从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一直唱到现在世上只有妈妈好,没有唱世上只有爸爸好的。”

  记 者:但是也有评论认为,易老师的红,你的火爆,只是恰好迎合了社会上一种浮躁的心态。

  易中天:我肯定是恰好迎合了社会的某种心态,或者说某种需求。至于是哪一种心态和哪一种需求,让评论家去说三道四,让研究者们去得出结论吧。

  记 者:那你介意学术超男这样的称呼吗?或者电视明星?

  易中天:这个不是我能介意,或者不介意的,我介意和不介意的结果是一样的,我何必要介意呢。比方说今天说厦门要刮台风了,我介意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介意吗?我肯定不介意。但是你问我说喜欢吗?我不喜欢。

  尽管不喜欢,但多种多样关于他的称谓还是纷至沓来,易中天这三个字在很多人眼中也有了商业炒作的价值。

  记 者:你会参与商业的炒作吗?

  易中天:什么叫商业的炒作?请问什么叫商业的炒作?我再来回答我参与不参与。

  记 者:比方说易老师的包装,比方说你的书的销售量,或者你拿到的稿酬。通过另外的形式来对你进行包装。

  易中天:其实把话说透,说到底,但凡要面世的东西,都会有包装,不包装你不能面世,就像人要穿衣服一样,对不对。你好歹得穿件什么衣服,你才能见人嘛。

  从一年前不为观众知晓到今天成为明星,易中天本人也像他讲的历史一样,让人们从里面品出了不太一样的味道。

  记 者:包括你讲三国的时候,你讲过,你是从人性的角度去研究,这个跟以往的说法很不相同。

  易中天:是因为我想清楚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百家讲坛》的观众他为什么要听你讲历史。他又不是历史系的学生,他又不准备考试,他干吗要听?他听什么来了?我认为我们观众读者对历史的关注就是对人的关注。对人的关注就是对人性的关注。我们人文学科的终极目标就是让每一个人都活得像个人,感到幸福。问题在哪里,在人性。

  记 者:但是我们经常讲的一句话叫以史为鉴。

  易中天:让谁以史为鉴,如果是给统治者做借鉴,那就是资治通鉴,如果是给我们的人民群众,给我们的每个公民,也做一面镜子的话,那么他在镜子里面看到的应该就是人性。

  记 者:那你怎么给自己定位呢?你是一个传播者还是一个研究者,还是一个什么?

  易中天:最怕这种问题。

  记 者:都有?

  易中天:我是一个大萝卜,一个学术萝卜,萝卜有三个特点,第一是草根,第二是健康,第三个是怎么吃都行,你可以生吃,可以熟吃,可以荤吃,可以素吃。而我追求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目标,老少皆宜,雅俗共赏,学术品位,大众口味。

  59岁的易中天已经接近退休年龄,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人们开始关心他下一步的选择。

  记 者:你会选择上电视呢?还是选择到大学或者某一个课堂继续发挥自己的余热?

  易中天:退休就是退休。我的学校里面的教学生涯我绝对可以终止。但是我不反对别的退休的教师继续在别的学校去演讲,去上课。

  记 者:如果问一句为什么呢?

  易中天:没有为什么。

  记 者:为什么不呢?

  易中天:为什么要呢?想清楚了为什么要,就能回答为什么不。

  记 者:你想清楚了吗?

  易中天:我当然想清楚了。

  记 者:但是你不愿意把答案告诉我们。

  易中天:私下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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