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和《浮生六记》
沈三白,既非达官,亦非名士,是个不见经传的布衣。若不是贡生杨苏补于冷摊购得他的手稿《浮生六记》并于光绪三年(1877)付梓,后世则无人知晓世上曾有三白其人、其事。
《浮生六记》一书,杨购得时,六记已缺其二(1980年,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时补上了五记、六记,但据考证,这两记均系伪作,故在出版时作为附录刊印)。该书卷一为“闺房记乐”、卷二为“闲情记趣”,卷三为“坎坷记愁”,卷四为“浪游记快”。各卷均以一字点睛,即乐、趣、愁、快。
这是一本自传体散文集,所记所叙虽然都是日常琐事,平淡无奇,然情真意切,一点没有忸怩作态,更无学究之气,凡是读过它的人,总有一种心醉的感受。“闺房记乐”,句句心声,事事真情,细腻动人,且不落俗。“闲情记趣”,饮食起居、花木虫草、山水风月,莫不引人遐思。“坎坷记愁”,哀婉凄凉,真切感人,催人泪下。“浪游记快”,写景写物,抒胸畅怀,感慨万千。文集极可读,一读即爱不释手,冀求一气读毕。它不仅具有文学价值,亦有史料作用。如对七夕、中元、中秋等时令民俗的描写,以及所记苏州、无锡等地的风物胜景,均能勾起在这些地方生活过的人,尤其是老人的无穷回忆,所以,这本书能令人读之再三,尤其在怀旧时可慰暇时之寂寞并发遐想。
沈三白,三白是号,沈复是名。元和(今苏州)人。生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卒年无考,据顾翰《寿沈三白布衣七十》一诗判断,他至少活了70岁,这时是道光十二年(1832)。顾翰,嘉庆十五年举人,曾任安徽含山、泾县等地知县,晚年曾在无锡东林书院讲学。沈三白曾受聘于顾为幕府。三白出生于衣冠之家,父亲幕僚一生,先是生活小康,尔后家道中落。三白虽是平民百姓,没有功名,却是个多才多艺的知识分子,能诗文,好书画,工花卉。为悼亡爱妻陈芸,他画过一幅《梅影图》纪念她。他的书画创作,至今仅存有山水一帧、梅花一幅、篆文对联一副。对联文为:岩前倚杖看云起,松下横琴待鹤归。
三白一生,情操高尚,既不追名,也不逐利,待人处事,重情义、守信诺,在贫困逆境中仍豁达乐观,忍辱负重,不屈不挠地对待生活,实是寒士中的佼佼者!(《江南晚报》)
浮生六记
凡治中国文学者,鲜有不读沈三白的《浮生六记》的。
今日游苏州沧浪亭的学者和文人,也常会打听《浮生六记》作者沈三白(即沈复)在此处的故居,只是他们也如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林语堂一样,带着满腔喜悦而来,却只能失望地面对着沧浪堂充满古典气息的波光和园林秀色嗟叹而已———沈三白之故居,早夭其影踪矣。《浮生六记》,其实仅剩原作四记,即《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后补之二记《中山记历》、《养生记逍》,传为晚清市井文人所补,风味大逊),乃清代乾隆至嘉庆期间的小商人沈三白的带自传性质的散文小品。此君虽是一介商人,且名不见经传,但因笔端独怀缠绵之情,用词遣句呈现一片性灵天分,且所述皆亲历之至爱至痛情事,令人读后不能释卷。特别是作者写其爱妻芸娘与之相伴相爱十数年间的恩爱,直至生离死别情状,那种摄魂夺魄的悲情日月,今日读来犹在眼前。芸娘之美丽娴淑,也令人怀想。记得也是林语堂此君,在他译成《浮生六记》英译本后,感慨地向友人说:沈三白之妻芸娘,乃是人间最理想的女人,能以此姝为妻,真是三生有幸呢。
今日苏州人氏,更常以《浮生六记》中沈三白所描述的苏州诸美景为傲呢。(《大公报》)读《浮生六记》
夫妻恩爱,浮生遭际,只不过平白叙来娓娓道出,怎么竟会这样叫人向往?原来长生殿里的浪漫,除了贵为天子的唐明皇,还有一介寒士沈三白;原来除了哭哭啼啼外,中国女人还有芸娘这等可羡可叹的角色。
如果要一言而概《浮生六记》,我想唯有冲淡二字。冲淡的不仅是指文学技巧,更是那种生活所体现的文化氛围--舒缓、旷达、优雅。沧浪亭里夫妻对待,或许是因为远离俗务而濯尽污浊。但一块臭豆腐,居然吃出至情至性,便是一种深厚的文化了。经过这种文化的陶治,连苦难和沧桑都会显出平和的美丽。只是这种文化,我们几乎已难企及。
中国的文人确实有种艺术人生的天赋,这也是他们应付艰辛世事的手段,多少的人间苦难都化作笔底的因果报应。最怕读到的就是古代笑话充满了刻薄和怨恨。古代文人想认真表达些什么,往往常出言不逊,就如《儒林外史》。难得平常,《浮生六记》的可爱就在于从日常琐碎中发掘出情趣与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