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忆冰心

 

    1999年2月28日，中国文坛 祖母冰心老人，在北京医院安详辞世，享年99岁。冰心出生于1900年，是中国当代文坛最著名的女作家之一，她的早期作品《繁星》《春水》是五四新文学运动中两朵明丽的小花，她的《寄小读者》《小橘灯》影响了中国一代又一代小读者，为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在85岁到93岁之间，冰心又连续发表了《空巢》、《万般皆上品》、《关于男人》等大量作品，令人瞩目。其中《空巢》获得了1980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冰心把大部分稿费捐给了救助贫困失学儿童的希望工程，把大量的图书资料捐给了中国当代文学馆。在冰心老人忌日又要到来的时候，我来到了中央民族大学冰心老人的故居，在那里留连了三个小时，采访了冰心老人的女儿吴青教授，再一次聆听了小橘灯的故事。

    吴青：最近，我很容易想起妈妈，因为最近又是过腊八，妈妈在的时候每个腊八都要吃腊八粥，而且那个也是她的妈妈去世的日子，也是妈妈的姥姥去世的日子,周总理就死在腊八。

    刘：冰心老人还专门有一篇文章，纪念总理的,就叫《腊八粥》。

    吴:对,不长，但是非常有感情。今年的1月8日的晚上，由北京大学法律援助中心送我一大把花，就一半放在妈妈爸爸的骨灰前，一半就放在了周总理像前。因为我正好也看了《小橘灯》那篇文章，我觉得，我看这篇文章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我小的时候就住在歌乐山。而且她讲那个妈妈，我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她就老吐血，然后我就得因为哥哥那时候住校在南开，姐姐上学的话，我就得下山去请大夫，当然我们那个时候没有电话。而且妈妈讲，那个小孩是非常有礼貌的，非常懂事，非常成熟，我觉得这一点就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有关系，因为她得学会作很多，不是孩子作的事情。而且她的爸爸是不在家的, 当时是参加了革命，但是我觉得这也是老一辈革命家对她的教育，就是一切都会好的，也就是面临的困难是暂时的，而且最后还会说一切都会好的，包括她妈妈会好起来。

那时候她妈妈的这种病，往往是贫困、条件不好带来的，但是这个小孩并没有说她--她可能平常也是去上学，我觉得文化教育会对她会有影响，使得她很懂礼貌，懂得人来应该怎么对待，而且她也是关爱别人，尤其是她妈妈。另外像妈妈这个陌生人到她们家去，给了她橘子，她把橘瓣儿掰出来，放在她妈妈的床上，她没有自己首先吃，她想到她妈妈需要这个。所以我就觉得给人以很美好的感觉。尽管这个孩子妈妈有病，爸爸又不在家，家里又是贫穷，但是没有惆怅，或者没有信心，还或者被贫穷所压倒，面对这个挑战和危机的时候她反而很镇静，而且又一种信心，觉得将来会好，我觉得这个非常重要。我妈妈把这个故事里的小姑娘，因为在实际生活里面女人就比男人面临更多的困难，尤其是在中国，2400年的封建社会，男主外，女主内，女人的地位其实还是比较低的。尤其是女孩子，我觉得很不容易，由于你是一个女孩子，往往你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因为人家喜欢男，不要女。而且我觉得现在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所面临的困难和危机可能都比从前多。但是你要看危机这个词汇是由危险和机遇两个词组成的，实际上就是说明，你克服了危险就是机遇。那么我觉得你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增加知识，扩大自己的技能的话，可能你克服危机的可能性就更高，因为你有这个条件去，而且你就觉得不怕。所以我就给孩子们提出来，要镇定和勇敢的面对困难和挑战，所以我就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妈妈爸爸对我的教育就是这样的，首先是对自己有信心，自己信心来自你自己的实力，你必须由一项技术专长，你能够站得住，你不去依靠别人。我从小爸爸妈妈就，尤其是妈妈跟我说，你不能靠丈夫。我既要有家，也要有自己的专业。跟姐姐跟我们俩都这么说，所以我姐姐是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的文学教师，她是博士生导师。我是退休了，我当时是研究美国学的。确实是，对每一个孩子来说可能都需要有一个目标，不是说干一番大的事业，而是你有一个目标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能在这些方面做出一点点成绩那就很不错了。比方说当老师就当个好老师，不管你作什么你都把它做好。你说出名能有多少人出名啊？我看出名的人很少。所以我就得需要定一个比较切实的计划。尤其是最近寒假要来了，孩子们该定寒假计划。我记得那时候娘（指冰心）就鼓励我们定寒假计划，暑假就定暑假计划，就是说比较切实的东西，所以，我每次看一次《小橘灯》我觉得我每次都要流一次泪，我觉得你每次看她的时候你都有一种新的体会。

    《小橘灯》确实是一盏长明的灯，因为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妈妈给我做过小橘灯，等到我儿子出来以后姥姥也给他做过，拿小铁碗做过冰的灯，她给里面搁红墨水就变成红颜色，蓝墨水就是蓝的，又让孩子们自己去做，拿橘子来做，一般都得挑比较大些的橘子，要不然那个收口不太容易做。（小橘灯的来历是不是南方地区，特别是福建那个地区的）另外四川也有。它产橘子么，它就有。（是不是您很小的时候冰心老人就给您做？）我小的时候做、就是在歌乐山的时候，妈妈给我们做过，但是那个东西有时待不住。（她怎么做呢？您给我们说说）就是找一个大橘子，然后把上面的那个拿刀给它挖了，（那个皮？）皮。两边的给挖掉，因为中间有个小把儿，然后再把橘子拿出来，里面还得待得住那个蜡，有时候得放一个小托儿在里面，有时候不太待得住。（放的什么托儿呢？）托儿作的时候有的时候是硬纸，有的时候是拿泥那样的东西，那才待得住。可是一般不太容易。那个腊也是比较短小，因为橘子没有那么太高的，你拴它的时候也不太容易，因为你拴那个橘皮它不太容易拉得住。（容易豁了）或者容易断了。所以那个时候妈妈我们要是真出去，拿灯笼的时候我们还是得买纸灯笼，纸糊的灯笼。但那个就是教我们怎么做，搭一会儿有时候就不好，就容易掉了。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妈妈给我们做过那个小橘灯。（要是真的点着了，挺好玩儿的？）啊，挺好看的。因为它外面是红红的，蜡也是红的。（您的母亲写这个《小橘灯》的时候，您有多大？）写《小橘灯》的时候是57年了，我都已经二十岁了，但是这种经历，我是很早就有这个经历的。（刚才您说您在歌乐山的时候您有几岁啊？）在歌乐山我是从40年到45年，也就是说从三岁到八岁的时候，那是我比较小的时候，就是五六岁到七岁的时候作的。冬天的时候。妈妈那时是四十多岁，妈妈也就是因为血管，她的肺部血管壁比较薄，一激动，天气一变化，一累了就吐，那时候我知道，一吐以后痰盂一半都能吐，接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的，而且要请大夫就是我下山。（在四川的时候，抗战的那个时期，一般的知识分子的家庭也都是非常困难，是吧 ？从书里能看到。）那时候我记得我们家住在灵家庙五号，住在一个土房子里面。那时候我记得有一阵儿我们家很困难。

    就是爸爸病，家里没钱，就是那个时候妈妈写的《关于女人》，因为我们必须要那个来钱给爸爸治病。（我看到她文章里写到她急需这比稿费。）对。那时候我记得我们很少吃肉，要吃肉就是爸爸周末回来，哥哥从学校回来，当时就是买来肉炸酱吃。比较下饭。那个时候，生活一般就是过节过年才能改善。一改善我就病。周末病了，或者是谁谁过生日，吃多了就病了，要不然平常也没有什么肉吃。那时候确实是比较困难，但是我们跟别人比至少我们还能吃饱，当时有的家就更困难了。

    另外我就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妈妈有一件衣服是黑白格的旗袍，我记得那时候妈妈就带着我坐在四川我们重庆房子前面的廊子上面，妈妈就会给我讲故事，然后再带我看地上的蚂蚁，我觉得这个娘也挺深的，她给我讲故事往往就是一个小孩怎么爱小动物啊，或者是讲大卫 克波菲尔啊什么这些故事。另外就是她编故事就是听话的小孩啊、爱干净啊、有礼貌啊！还有就是我那时逮蝴蝶、逮小鸟，妈妈就让我放它，妈妈就说它的妈妈，一般我就怕离开妈妈，我有什么事就觉得离开妈妈不行，妈妈就说你赶快放了，它妈妈等它呢，你看都黑了，它妈妈找不着它，它自己要找它妈妈什么感觉，我一想这，我就觉得太可怜了，我就赶快放了。

    （您要淘气什么的挨过打吗？）打！有时候我小的的时候我不用功念书，每次平常一开学我就玩儿到最后我才念书，我要不识一个字，妈妈就打我三板，手板，经常是一到考试时候就挨打。另外，我们当时要骂人的话，我妈妈就给我们吃奎宁水或者是拿肥皂洗嘴，因为妈妈觉得不应该骂人，更不应该骗人，偷东西也不行，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那时候吃东西，是每天下午我们有点心吃，有的时候吃的不够，就吃两片饼干，不行，我们还得偷，那妈妈就打我们。我哥哥挨打最多，因为他小的时候淘气，他不好好念书。我姐姐从来没有挨过打，我挨打就是不好好念书，我跟姐姐挨罚过，因为骂人。骗人这个有过，所以妈妈从小就是教育我们就是要说真话，但是我也知道说真话到现在你经常会要付出代价的，不容易，但是妈妈还是培养我们要我们说真话。

    还有就是我记得当时我发烧，发烧呢就是日本人轰炸来了，哥哥姐姐就先下了防空洞，妈妈怕我下了防空洞转肺炎，所以一直陪着我，后来飞机越来越近，我记得妈妈把我抱出来，抱出来当时外面有个警察说，你别动，得到屋檐下等，等完了以后妈妈就把我抱进了防空洞。后来据我了解好象有八个孩子得肺炎，就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就在于妈妈一直到最后才把我抱进了防空洞。

    那个时候到我们家来有舒伯伯老舍，有舒伯伯来，因为舒伯伯一来我们就能多吃东西，花生要是五粒十粒的他来我们能吃二十粒，饼干要吃一、两块他来我们就能加倍，另外舒伯伯又给我们讲故事，所以那时候我对舒伯伯印象还挺深的。（我看那个就是冰心老人写一个就是在抗战时期，有一个青年女子吧，她在选择爱人的时候选择就是有爱玩儿的有可靠的？）对！那可能是，那是《关于女人》的那一段写的，（抗战时期她那么艰苦，她还特别要强，在家里头总是收拾得特别干净，有花儿或者是什么，我当时就想，那个是不是和当时您家里面的环境有关？）其实我就觉得，即使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家很幸福的，屋里头总是干干净净的，妈妈自己收拾，所以我记得有一次有人到我家来，妈妈因为一般是开会才换衣服，平常在家穿的就是阴丹士林的那个大褂儿，就是人敲门进来说找你们家太太，他不知道那就是我妈妈，说找你们家太太啊，我妈妈说我就是，让人吓一大跳。而且我觉得我们家经常有花儿，尤其是我那时我常病，病的时候妈妈就在我床边给我讲故事，总是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到外边去摘野花。我们小的时候总是给我们穿上鲜红鲜红的毛衣，尤其是在重庆的时候，因为我经常在外面玩儿，穿红衣服好辨认一下就知道我在那了，（那个时候在那也种花儿吗？）那时候满山都有花儿！有时候我们廊子前面有点花儿，满山都是野花，你象杜鹃花满山什么颜色都有，非常美。养鸡（啊！对，我看书里面写的那个主人公，就是每天那个餐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铺着桌布，上面摆着鲜花，然后还养鸡）对！我们家有，家有，我们家有桌布，然后总有花儿，所以我们家到现在到处都是花儿。

    （咱们坐在这儿 ，就这个水仙的香味儿 ） 水仙的香味；另外这是兰花，那是杜鹃花，这杜鹃花现在已经败了，要不然是，前一阵开的几乎是上百朵。从前我都是那样，妈妈要住医院的时候，我这的花一好我就拿到医院去，要不然就在这养，一开始我大姐养，我大姐走了以后，现在我会养，所以那盆花大概是五年了！（这是什么兰？）就是叫做蝴蝶兰（啊，蝴蝶兰！）这个也是一种兰花，这是妈妈当时住院的时候开，但是这么多年五年以后才第一次开，（这个呢？）这个好象不叫蝴蝶兰，我觉得这个就象个小美人兰，你看这象一个女的穿的大裙子！（对！）黄色的大裙子！上身是深颜色的，所以说是第一次开，我觉得非常高兴，第一年开。（这是原来她生病的时候身边的人送的？）身边的人送的，平常一般只要一开了我就拿到医院去了，（原来您家这个水仙也是人送的？）啊，水仙也是，都是别人送的，都是福建来的，有漳州的还有另外一个地方的地名没记下来，每年都是有人送，现在也有人送，开好了我就把它放那，陪伴妈妈的骨灰去。（哭）妈妈特别喜欢花尤其是红色的玫瑰，我就是，妈妈，妈妈喜欢花，所以那时候我们就，每次一开花，我们就觉得它有缘气。所以我最近还想，春节又来了，是第二年没有妈妈的春节了。

    主持人：在1987年我采访了冰心老人的时候就曾经和她谈到了鲜花、大海和小动物。 

    冰心：猫不是我养的，那是我女儿养的！（哦，那您喜欢猫是吗？）我也喜欢猫。因为养猫很费事，特别是白的吧，你得经常给它洗澡什么的，我没有这个精力和时间，是我女儿养的，其实我是很喜欢动物的，我从小就喜欢马，因为我父亲就带我骑马，我们谢家村总是有狗的，喜欢花啊，是从我的祖父起，他就自己就种花，种桂花啊、兰花啊，我的父亲也是喜欢种花，我是从小就是在花丛里头长大的。我的朋友多半来的都是来的时候总是送我花，要不然就送书，我觉得比别的都好，（看您文章里写的您特别喜欢花啊，我就想冰心老师您生活的环境一定特别美？）不是，我倒要问你们一句，世界上有人不喜欢花的吗？

    主持人；就是现在还是有人经常来送花？

    吴青：啊，有的时候有人来，但是每次我都是出去买，买玫瑰花放在妈妈的肖像前。妈妈喜欢大红颜色，鲜红鲜红的。所以我也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一直和妈妈在一起。从小，尤其是八零年以后，妈妈骨折以后，我就跟我爱人、跟儿子我们就回家跟妈妈一起住，我就在那一段日子里头就更加了解妈妈了，就是不象小的时候那样，我就更加了解妈妈她的为人，她的对很多问题的想法，所以我觉得越是到后来，我觉得我跟妈妈都不需要什么交流我都能理解她，她什么时候需要干嘛？她什么时候希望什么样人来看她？她哪些人喜欢、哪些人不喜欢？她那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他要坚持什么原则？这我都能了解，她不希望人家改她的文章，宁可她不发表她也不许随便动，所以我觉得她为什么就会喜欢玫瑰花，玫瑰花确实又美又香，不是很浓浓的香，是幽幽的一种香味，但它有刺。

    我觉得我妈妈就是越到后来原则性是越强。我觉得也正因为这个，人们也就更加的怀念她 。所以我觉得她不愧是参加过五四运动的一位斗士。当然她跟别人不一样，但是她心里始终是放着老百姓，从她第一篇文章，二十一日听政会她就是以有一个女的，一个老妈子的话来说明学生的运动，学生的五四运动是正确的，正义的，正义和民主的象征。我就觉得，你看她文章里基本上都是老百姓！老百姓！老百姓！很有意思就是，我在后来又继续看她的传记的中间就讲到，在她22岁的时候她参加了养蜂夹道，当时妇女的扫盲，就是当时是拼音字的扫盲，后来我是农校我到农村去扫盲，我回来都跟妈妈说。所以妈妈就是始终她心里有老百姓，始终她关心的是国家的前途，尤其是民主和科学的问题、她始终关心着妇女、始终关心着儿童、始终关心正义和公正。所以我觉得她这一点上非常了不起，而且是一贯的。尤其是到她最后，因为往往有人认为，哎呀！60多岁、70多岁、80多岁、90多岁老了就算了，我觉得她始终是关心，所以她为什么会在她95岁生日的时候，她全部稿费都捐出来了？关心的是妇女的事业。所以我就觉得这点很不容易。

    妈妈的那些钱来的不是说来的容易，她真是爬格字，那时候妈妈一千字是三十块，到后来人家给她题字还多一些。我还记得当时有一个海南来的，哪的一个私立学校，她让我妈妈给题字，我说我妈妈不想题，今天累了，他说我可以告诉你，可以给你好几万，我说我妈妈不在乎这个，说妈妈更容易写的是喜欢给最普通的老百姓的。所以我记得当时这个河北满城龙居村的一个女村长，她办的这个小学校，后来跟妈妈说怎么样怎么样，妈妈马上给她写了龙居村小学的这么一个校名，她不需要任何的报酬。因为什么？因为这个女村长很了不起，前面的村长没有一个能够领导群众摆脱贫困的，她领导老百姓，因为这个地方的自然条件很恶劣，到处都是山，她带领妇女和男的挑土上山、填坑种树，三年以后有收成以后拿到的钱，第一个就是办小学，说明她非常有规划的思想。而且看到了未来教育非常重要，而且她盖了这个学校吧还盖了个澡堂，这个澡堂干吗呢？就是鼓励农民去洗澡，就是不仅改变他们的思想，改变他们生活方式，因为你有思想还不够，你没有行动你没有用的。

    （就是您办的那个农校，什么时候开始的？您妈妈知道吗？）这个农校妈妈就不太清楚了，因为我们这个农校是99年的4月22日开学的，但是我就觉得妈妈支持农村妇女这个事情是从95年她就，因为我是加拿大国际发展署的妇女发展的顾问，从89年开始我经常到农村去，一般我去的是最贫困的。象甘肃的会宁、甘肃的陇南、武都，后一阵又去了湖北的枣阳扫盲，是一般我只要都跟妈妈说，我要觉得我要掉眼泪妈妈会跟我一起掉眼泪，如果我讲那个妇女干部是怎么样的辛勤的工作，我也要为她们感到骄傲时候，妈妈也会觉得感到骄傲。所以我觉得这一点上妈妈是很支持的，象我们还有一个打工妹之家，我们给打工妹之家也写过题词。另外当时我是北京第一条热线电话的顾问，妈妈也给他们写过几次。就是妈妈总是支持这样的社会的公益事业，象每一次水灾捐款啊，妈妈都是捐，另外我回老家，妈妈的老家长乐去看了长乐他们那个横岭村的小学 ，当时那个地也不平，孩子们在那上课就跟坐跷跷板似的，黑板呢白的比黑的都多，当时妈妈正好来3400元稿费，她马上就捐了，后来又带了2万回去，这样也等于鼓励了当地的领导也出钱，他们也不好意思了，再这么下去。所以我就觉得她关心教育、关心农村的发展，哪缺什么，她总愿意能够尽到一份力量，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在我做不管在做任何的项目的中间，尤其是跟农村的妇女结合的话，我总觉得有她跟着我，有她的祝福、有她的支持。另外总是这些钱里头，我们最早的种子钱就是她来的，捐的那个全集的稿费，10万这是第一笔钱，因为往往人知道谢冰心捐了人家也愿意接着捐。而且在使用这个钱的人的时候，你比如说，象我们在下去搞小额贷款，人家说这里面有冰心奶奶的血汗钱，所以他用起来的时候他非常认真，有时候借款还没到就先还了，说我想别人可能还会要用。所以这种精神传下去，这种分享精神传下去，我觉得这个精神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到哪我们就讲这种精神。尽管妈妈离开我了，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得到了妈妈的支持。有时候我觉得她没有走，我看她那张相片我儿子照得非常好，就象她的眼睛还在这看着你，就是我脑子里头还有我妈妈说话的那样子啊，她怎么样去跟人家开玩笑，我妈妈非常幽默，我觉得这些总是历历在目的。尽管她走了，我觉得就是肉体上走了，但是我觉得她的精神、她的灵魂、她留下的这一切的东西我觉得都是还是在起作用还是在影响更多的人。因为有的时候有小孩到我家来看我妈妈房间，还来看。去年有小学生，今年有一批大学生来，不断地有人来。

    （那个总理像前有鲜花，还有那个是什么，是一个小香炉是吗？）那个香炉是从前妈妈的学生给妈妈的，因为这个一直都在这放着，全家都对总理很有感情的。但是从来没有点过香，妈妈一直把它放在这个像前，鲜花总是有的。所以那时妈妈住院我也是保证，另外现在也是。我爸爸妈妈像前、就是骨灰盒前和像前有花、然后总理像前面也有花。

    （我记得那时候来她就笑，她说你们现在是抢拍呢，那时候电视台也拍什么的，她那时候实际已是80多岁了，以后就是年龄越来越大，但是我们还经常看到她的文章出现。我想就是她对于这个人的老啊，生老病死，她肯定有一些想法，就象您刚才说的她越到老年，她实际上她发表意见时越真切、越诚恳的，而且也是很有锋芒的吧！这样说，这应该说是她的一种思想上面的越来越深刻？）

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记得我们在八十年代第一次开这个妇女研讨会，有一个人说，社会上对你母亲非常不公平，就认为冰心就是爱星星、爱大海，其实那不完全，从妈妈最早写小说就是问题小说。是反映学生的，你象《两个家庭》是反映当时一个是进步家庭、一个是鼓励孩子的，一个是不鼓励孩子参加当时的五四运动。（你母亲的那个录音，我们那还都有呢！）是吗？（啊，因为做节目好几次都是重新编的，这次我把她有的话放在一起，她那里谈到她的父亲什么的，她的这些东西、很多精神怎么来的，都从那个时候爱国啊什么的，从那过来的，是吧？爱花啊什么的好多东西都有！）对！爱国，她爸爸给她讲过，那时候带她到海边去散步，跟她讲这个青岛是德国的、大连是日本的、威海是英国的、只有烟台是自己的。所以就在那建立了海军学校，当时叫大日本嘛！

    主持人：冰心老人去世的时候，有的报纸刊出文章说冰心家昨天挂起《小橘灯》，有的报纸的标题是《小橘灯》熄灭了，那么《小橘灯》到底代表着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呢？这是几年来我经常思索的一个问题。在采访冰心老人的女儿吴青教授的时候，我首先向她提起的也是这个问题，在采访她的时候，我带了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美术编辑张守义先生编辑的一本书，题目叫做《老油灯》在这本《老油灯》里刊出了一盏张守义先生自己做的《小橘灯》。张先生对我说，当初他举办《老油灯》的展览的时候，许多人在《小油灯》面前驻足，许多人留下了感人肺腑的留言。我把《老油灯》在这本书带给了吴青女士，吴青女士望着书中的那盏橘红色的小油灯感慨万分。

    吴青：那个离不开光明、希望、公道、正义啊，我觉得那个大概都离不开，而且反映就是跟小孩结合起来的，橘子、节日能做个小灯，跟每一年的灯节、正月十五我觉得都是一种喜庆欢乐，因为你看到红你就觉得高兴，是吧！本身它给你高兴（因为很温暖）对！温暖、光明、热烈，我觉得这些东西都带在一起，所以我觉得这个灯真不错，真美！就是张守毅老先生能够想到这个，我觉得确实很独创的做出来的，尤其是再跟这篇文章结合啊我觉得特别好，旁边引了我妈妈的这段话我觉得都挺好的。《小橘灯》月报编辑让我最近写，我说《小橘灯》是一盏长明的灯，愿她那橘红的灯光，照亮每一个孩子美好的心灵，激励孩子关爱他人，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渴望光明和正义。愿每一个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热爱生命，保护环境，努力学习，不断进取，坚定奋斗目标，镇定和勇敢地面对困难和挑战，永远是一个乐观的人啊！

    （冰心老人她去世之前的一些情况，您说给她唱歌什么的，她那时候的神志还清楚吗？）

    那时候还清楚，她喜欢听，其实有的时候还跟我一起唱。象唱《五星红旗》、象《平安夜》她神志好的时候她跟我一起唱，这是她喜欢的。妈妈小的时候音乐还得过100分呢！（啊，那唱歌挺好的！）唱歌行！你看我们小的时候有些歌是从她那学的，《小星星》英文的歌什么的都是她说，另外就是她病的时候我们跟她一起背儿歌，那时候我去医院的话，我都跟妈妈从头背，背下来，然后就是背唐诗啊、背《满江红》啊，然后就唱歌（唱歌：外语歌），我从前我都拿着词到医院去给妈妈唱。

    （那她那个就是去世之前她嘱咐您了什么了吗？）她好象都没来的及，我觉得她要说的话都早说了，所以到最后妈妈就象一盏灯，点点点……点到最后。我觉得确实是这样的，所以那天晚上就是在1999年2月28 日妈妈真正到去世我心就定了，我觉得非常的镇定、非常的平静。因为妈妈本来就说她希望，如果处在那样她希望安乐死，尤其是妈妈对死看得很淡。（她谈过吗，这个？）她谈过，我们家谈死都没事！你象我父亲死了以后，她说文藻比我早走，我早晚也会随他而去的。所以在妈妈象我父亲去世以后，妈妈从来没有那样的死去活来的哭，（您说说她的遗嘱都有什么，都是什么时候做的？）93年吧，就是她的钱要都捐，凡是有上面的落款都给文学馆，然后有些花瓶啊有的给上亲戚们，愿意的话都是给他们分的，都是这样的。另外她不希望搞大型的什么追悼会啊这种，她希望她跟爸爸一起埋离我们近的地方，希望我们常去看她。所以我觉得现在他们的骨灰都在家呢，我觉得等于他们两个都在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家也是凡是有落款的，全部捐给了那个当时巴金舅舅提倡的就是这文学馆，所有的东西。（吴文藻先生去世以后就捐献了他的什么稿费基金，是吧？）啊， 他最后剩三万元钱，三万元钱就捐了建立了吴文藻人类学基金，另外他的书全部捐给了图书馆。

    （现在就是冰心老人去世，她的这个祭日快要到了，您觉得您会做些什么？）我觉得我会去买鲜花，放在妈妈的骨灰盒的前面、放在爸爸妈妈骨灰盒前面。实际上这是一种纪念，我觉得随时在我做的时候都是一种纪念。去到农村我去做全区扫盲，我就跟大家分享了我母亲她的那些特点，是吧。我要每次去讲法制的问题，我就想到妈妈是怎么支持我的。我去讲社会性别的时候，我会讲到我妈妈很早就在我小的时候告诉我，我现在是个人才，是个女人，都是在分享爸爸妈妈的教育，他们的为人、他们的品德，我觉得这都是在纪念他们，所以我觉得不一定非是那一天。当然是那一天我会把那一天整个过电，这是很痛苦的事情，或者我买菊花，还有的时候我去买花听到是给冰心的，人家就不要钱，老百姓心里还是很尊重她。就象去年我母亲去世吧，很多人都送花，有人听说是冰心的就不要钱，听说是冰心的还给她加花送来，就是我母亲去世以后，我们家就在这屋里有一个临时的灵堂。还有我们的花，天天上千支的花在这。那么有一次人来，我就让人他带走一部分花，因为一般都是这样的，在妈妈住院的时候都是这样，把花再带回去跟大家分享，说明是一种是爱的传递和分享。因为我去买时候我花心里往往是高兴，因为是妈妈最喜欢花，我把花，因为平常妈妈在医院或者在家，我要给妈妈做一点她喜欢做的事情，她总是特别感激我。她觉得我想的很周到，所以我每次要是拿点花回来放在妈妈前面，妈妈总是说真美啊！真香啊！所以每次我去买花去，把花摆在她的骨灰前的时候，我都可以想象到她的表情总是非常高兴，有时就亲亲我，亲我一大口或者是我做了什么事情她高兴啊，就是她人家要是给她做点什么事情，她总是从心里表示非常高兴，很欣赏、很高兴、很快慰的。

    冰心：我们的家庭生活还比较的融洽，孩子们跟我的感情，这么说吧，还不错！就是旧话所说的孝顺吧，其实我觉得孝顺这个字太封建了，（是不是母慈子才孝啊？）那我不敢说，我觉得这个家教啊，也就等于我们从政一样，说是为政可不在多言，你自己啊就是以身教，而不是老是说话，教训她们，你自己做人怎么做，他们从旁边看了就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