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准备拿起枪来的巴格达少年──再说我的反战立场

   “时间开始了！”

   看见那些国内精英知识分子兴高采烈地迎接那场迫在眉睫的不对等的战争的开始，甚至还为之高歌“为了迎接世界的新曙光而开战”、“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人权高于主权！”我就自然地联想到了被时下众多知识分子所唾弃、引为反面教材的胡风那首著名的诗《欢乐颂》，他们或许认为在美英军队隆隆的炮火声中，一个崭新的民主自由平等的新世界即将降临，时间将从此真正开始，人类将从此跨入一个民主自由平等文明尊重个人人权，保证所有的人都能够实现自己的幸福梦想的黄金时代。

   我凝视着这些电脑屏幕上的字句，仿佛已经望见这一张张神采飞扬的脸，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解放伊拉克人民的战争而欢呼，对于我来说，他们与发动这场战争的人所宣称的为了人类那光明、崇高的未来而战动机都太过于高尚了，也太过于沉重了！

   我没有这样的高尚情操，所以自然也就无法分享他们的这种喜悦，在我的记忆中，永远不能忘记的只有水均益访问的那个说要和他的同学一道拿起枪来螳臂当车的巴格达少年学生的身影。可以预料的是，无论这场战争之后的黄金时代多么美好，但处于如蓓蕾初绽人生最美好时光的他们当中许多人都将会在这场“伟大的”战争之中丧生。当然有人会说，这是为自由、为建立人间天国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否则在萨达姆继续执政掌权期间，同样会有许多无辜的人死去。或许这是真的，但是这也并不能说服我接受这场强加给那几个巴格达少年学生的战争──因为如果一个恶魔行恶我们还可以自我安慰，因为他是个恶魔，但如果善良和公义行恶，那我们就只能对人类的未来绝望了！尽管美国人和英国人和这些中国知识分子说这场战争是如何的正义和必须，但我永远谴责这一场战争，不是以国家利益，或者是其他某种光冕堂皇的理由，或者是某种五彩缤纷的未来梦想，而是以一个孩子父亲的名义！！！

   “孩子的脸使明天变得恐怖”，看着伊拉克那些被迫拿起枪来保卫自己祖国的少年，我无法想像他们的父母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曾经引用过拉罗什福科《道德箴言录》中的一段话来说明我的反战立场，“有人反对不义并不是因为他渴望正义，而是他害怕自己遭受同样的不义对待。”我就是这样的人！是的，我承认我反战的动机并不高尚──远远比不上那些学富五车的精英们对未来黄金时代的美妙憧憬和对民主自由人权的深刻理解，仅仅只是害怕有朝一日像此次伊拉克少年一样被迫地必须在丧失生命保卫祖国“螳臂当车”的徒然和当亡国奴苟活之中进行选择的命运临到我的孩子──虽然我也知道，对于那些精英来说，在他们的字典当中永远不会存在这样的选择，因为“人权高于主权”嘛！但对于我这个因循守旧的基督徒和我的孩子来说，像这个伊拉克少年这样被迫（是被动的抵御外国侵略，而不是主动的像美英等国一样的先发制人的战争，甚至不包括大陆为收复台湾的主动军事行动）的选择不但是永远真实的存在着，而且在其中将是永远无法权衡利弊比较选择的。

   也许有人说，这是因为有伊拉克悍然入侵科威特的事实在先，所以这次针对萨达姆的战争是合法的，是正义的。我承认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是事实，但伊拉克不是已经被惩罚了吗？就因为一场曾经有过的战争和现在对世界和平“莫须有”的战争威胁，我们就应当将这一场“正义”的战争强加给这些当时不知世事的巴格达少年呢？按这样的理论，是不是今天中国和其他东南亚国家就可以因为日本在七十年前入侵过中国和东南亚各国，而且现在拒不谢罪而可以“先发制人”地入侵日本呢？“先发制人”地将一场“正义”的战争加给一个本应该在校园中学习的日本少年？

   从这个伊拉克少年的回答之中我懂得了许多，也才真正地理解了胡风先生的那首以“时间开始了”开始的《欢乐颂》，的确那个时刻对于一个经历了近百年列强侵略凌辱的民族来说，那的确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欢乐日子，是一个民族摆脱被奴役的命运走向独立自主历史的开始。和平统一的环境和国家主权对于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是如此的重要啊！所以作为诗人的胡风先生才会如此的激动、兴奋。你可以说这首诗的艺术水平不高，你可以不喜欢这首诗，但是我们不能丧失甚至贬低作为诗人的胡风先生这样的爱国感情──尽管我们的国家从那开始以后的时间里的确有过很多的挫折，今后还会存在很多的问题，但我们永远都不应该附和那些急欲君临世界的美国人胡说什么“人权高于主权”。连美国著名汉学家费正清先生在其《美国与中国》中都说，“中国人民迫切需要我们已经有的那些东西──全国的和平与安定，不再有战争；稳定的经济，不再有通货膨胀，强有力的统一政府，不再有外国的侵略和赋予外国人的特权。我们的政治思想是认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们在共产党以前的中国却办不到。”这一切不单单是对于当时和现在的中国是必要的，对于今天以及将来的伊拉克及每一个发展中国家都是同样的重要。如果没有了这一切，那个所勾勒出来的“像美国一样”的所谓民主自由平等物质丰富的未来人间天国到头来都只会是弥天大谎。

   鲁迅先生说：“自由（和尊严）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所卖掉。”我深信由于伊拉克的石油美元的经济基础和美国所极力推行的中东阿拉伯国家政治改革的战略需要，战后一个“像美国一样”的伊拉克指日可待，但这将是一种以牺牲伊拉克人民民族自由和尊严和人民的生命为代价的发展之路。我厌恶并永远拒绝这样的民主自由发展腾飞之路！我们急须为我们自己和第三世界国家探索一条新的发展之路！这样的道路不至于一个民族或个人为了发展而必须丧失自由和尊严甚至生命和鲜血。

   有人说伊斯兰世界就是落后、愚昧、黑暗的中世纪，所以他们的文明、文化理所应当被先进的“像美国一样”的美式民主所消灭改造取缔。但你面对那几个准备拿起枪来走向那场强加给他们的战争的巴格达少年你还能这样说吗？难道落后就应该挨打，就必须挨打？如果我们中国的精英们希望以附和先进的美国人对其他落后的穷人们的奴役杀戮来跻身于所谓的“文明世界”的主流的话，那么即使不从道义的方面考虑，仅仅从利害关系来考虑这也只会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我想起那个纳粹德国时期马丁牧师的话：“最初他们来抓共产党人，我没做声，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人。接着他们来抓犹太人，我没做声，因为我不是犹太人。接着他们又来抓工会成员，我也没做声，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接着他们又来抓天主教徒，我还是没做声，因为我是基督教徒。接着他们来抓我，然而这时已经没有人来为我说话了。” 这就是我并不崇高的反战反美的初衷。

   今天的美伊战争对于人类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值得欢呼的新纪元的开始，虽然那些高呼民主自由的挺战人士们对当年胡风先生写作《欢乐颂》“时间开始了”所歌颂的那个伟大的时刻不断地恶意毁谤攻击歪曲，但今天他们所为之欢呼雀跃、赋予各种“美好”的意义的美伊战争与之相比，甚至连一场滑稽剧也算不上的。

   面对这场不道德的战争的发动者和那些为这场战争欢呼鼓噪的人们，只有这些准备拿起枪来和武器比他精良百倍的侵略者们战斗的巴格达少年他们的镇静和勇气平衡了我的世界。

   “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可要警惕啊！生活里是没有观众的，幕已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