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湿润的春天早晨，英国国内安全机构——军情五处(MI5)前任处长斯特拉•里明顿(Stella Rimington)夫人同意在伦敦西区梅费尔(Mayfair)的一间办公室中见面。

　　门铃不起眼处标有“CPS”几个字母。鉴于里明顿夫人曾从事反间谍和反恐工作，这给人以皇家检察院 (Crown Prosecution Service)某个分支机构的印象。事实上，CPS是一家领导力开发公司，里明顿夫人每个月在这里花几个小时的时间，运用她担任情报官期间练就的倾听技能，为企业高层管理人员提供指导。

　　9年前，她离开军情五处，开始了多样化的职业生涯。她在马莎(Marks and Spencer)公司、英国天然气集团(BG Group)和Whitehead Mann猎头公司担任非执行董事，此外还从事演讲和培训工作，近期又涉足惊险小说写作。然而，她并不曾忘记用以对付间谍和恐怖分子的技能。

　　“我一向对人和人的动机很感兴趣，”她说。“我从过去的职业生涯中获得的能力之一，就是学会如何倾听，然后得出结论，现在我可以利用这种技能反过来帮助他人。”

　　尽管技能可以转移，但里明顿夫人在保密机关的领导经历，却有许多企业不熟悉的挑战。管理领域的热门词汇，如“信息串接”和“庆祝成功”在她曾工作的地方并不适用。上个月，军情五处在招聘管理人员的广告中写道“让您的所有工作成绩不引起任何注意。”

　　里明顿夫人说，最成功的反恐行动并不为世界所知晓。“因此，人们通常会低估情报人员工作的重要性。作为领导者，你必须记住这一点，并寻求以其它方式激励属下，表彰他们的成就。你的工作就是要创造一种真正的同志情谊. . . 并且让那些确实知道你做了什么工作的人对你表示敬意。”

　　在情报机构内部，信息只能在“有知情必要”的基础上分享，而且这些机构依靠员工举报同事的反常行为。“你可能会说：这难道不会影响团体合作和同事间的互信关系吗？这里的确存在冲突，但由于人们理解它的重要性，因此这种方式仍然奏效。”

　　情报官员不能随便谈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因此他们很难维持工作以外的关系。这是否是里明顿夫人与其青梅竹马的爱人约翰•里明顿婚姻破裂的原因？“很难说清楚婚姻为什么会失败。但从事这种类型的工作肯定不会使婚姻关系更加融洽。”尽管多数人都拥有家庭，但按照里明顿夫人的说法，情报机构本身已成为一个家庭。“当你离开时，会有一种失去亲人的感觉，会觉得很难重新回到自己独立的生活中。”

　　这位前任情报处长不时微笑，但保持着距离。尽管作为公众人物已有14年，但在讲到自己时，她似乎仍无法完全放松。也许这就是在阴影下工作遗留给她的习惯，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她曾遭受过媒体的伤害。

　　她于1992年接管2000多人的军情五处时，是该处第一位女处长，也是当时保守党政府公开任命的第一位处长。当时这种前所未有的公开化引发了媒体极大的关注。事实表明，这种关注对她及她当时已接近成年的女儿都造成了伤害：“有一段时期，我非常担心会失去她们，因为她们认为这对她们的生活干扰太大了。” 为了避免成为“爱尔兰共和军” (Provisional IRA)的袭击对象，她和她的小女儿不得不搬家。

　　然而，事后看来，成名也是一种福气。当里明顿夫人从军情五处退休后，名气为她赢得了颇具吸引力的工作岗位。“我建立了别的朋友圈子，”她说。“我并不是孤独一人。这原本非常可能。按以往规律，军情五处的处长在退休后就会销声匿迹。”

　　她第二次受到公众瞩目是在退休之后，当时她将自传《公开的秘密》(Open Secret)的草稿提交官方审核。她描述说，白厅官员对此极度不满。后来，一份草稿泄漏给了《太阳报》（里明顿夫人认为这是白厅内部所为）。这引发了异常的媒体狂热，有些报纸抨击里明顿夫人违反谨慎保密原则。

　　事实上，这本2001年出版的自传带有自我审查的味道。一些她原来的同事，如军情五处和军情六处前任法务总监大卫•彼克福德(David Bickford)，希望里明顿夫人能够更多地披露情报部门与政府打交道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以及如何把握秘密调查和公民自由权之间的平衡问题。“但她错过了这个宝贵的机会，”他说。

　　对于出书之举，里明顿夫人本人视之为领导人应有的作为，还是背叛行为？她回答说都不是。不过她承认，作为情报局长，她不会鼓励其他人员做同样的事情，并且会坚持要求像她本人那样提交书稿接受审查。

　　“我并未将写自传视为加大公开程度的方式。当时我已经离开了情报部门。我所做的就是记录我本人旅途中的故事，我想别的女人可能会对此感兴趣。”“在写作中，我始终留意着自我审查，也忘不了别人会进行审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很可能会写得更好。”

　　在里明顿夫人成长的那个年代里，人们不期望妇女从事要求高的职业。她1969年进入军情五处时，也未怀有什么明确的抱负。哪些素质帮助她擢升高层呢？“她是一个富有魅力、做事高效的领导人，人们与她相处得很好，”彼克福德先生说。“她还能客观地与人相处。”

　　她追求的是以往不允许妇女从事的工作：首先是情报官员，然后是管理间谍。“如果我认为自己能做到，就会争取机会去做。”里明顿夫人说。“我不喜欢为能力不如我的人工作。我的处事方式是讲求实效，符合常理，这使我能够走得很远，特别是在一个男性世界中。”

　　然而，她再一次强调并非在作自我宣传。“我从来不是‘女权主义者’一词隐含的激进意义上的女权主义者。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做事的步调，必须是其所在机构能够适应的。”

　　里明顿夫人将于下个月年满70，届时她将放弃最后一个非执行董事职位，但将继续从事指导工作。她会抽出更多时间与小孙女共处，“这部分是因为我的女儿在孙女这个年纪时，我没能陪在她们身边。”

　　目前，里明顿夫人正在撰写另一部惊险小说。她在风大的北诺福克地区家中写作，其第一部小说《危险处境》(At Risk)就是以此地为背景的。

　　正是在这部情节发展迅速的故事中，她深入剖析了情报工作令人尴尬的悖论性。恐怖分子头目既是无情的杀手，也是悲剧性人物，试图消灭曾伤害他的人。

　　里明顿夫人认为：“那些单纯而又非常易受影响的年青人总会受某些原因的驱使而支持一些极端组织，我们必须理解并试图应对其中一些原因，否则我们将永远无法解决恐怖主义问题”。

　　当此主题意味正浓时，里明顿夫人却话锋一转。“《危险处境》只是一部小说，我不希望它成为任何形式的争论焦点。”

　　平等合作，而非命令和控制。这就是女性的领导风格

　　在近年007系列影片中，由朱迪•丹奇(Judi Dench)扮演的军情六处处长“M”原型就是斯特拉•里明顿夫人。里明顿夫人认为，男人和女人的领导方式存在以下不同。

　　• “女人更愿意探讨事情并接受建议，”她说。“直到不久以前，命令－控制型领导风格在许多公司被接受，但我不是这种风格。我更倾向于平等合作。但在我担任军情五处中层管理人员时，那里的领导风格并不包含许多共享信息和征求意见。”

　　• 里明顿夫人说，在担任情报局长期间，她并没有觉得有必要介入并为女性提供帮助。“她们做任何事都已不再受限制，因此自身的能力就可以帮助她们取得事业发展。那一时期，兼职和灵活的工作时间制度也逐渐为人接受。但我并不认为这是我的功劳。”

　　里明顿夫人的第二位继任者、现任军情五处处长Eliza Manningham-Buller也是女性。这表明，女性已成为英国安全部门的中坚力量。

　　• 里明顿夫人对英国政府支持开展的“女性董事培训计划” (Women Directors On Boards) 颇为不满。该计划安排金融时报100指数（FTSE 100）公司中的男性首席执行官和董事长指导在私营企业担任高级职务的女性。

　　“人们可以有各种风格的领导方式，”她说。“选择清一色男性为女性提供指导，在我看来并不明智。目前我们在企业中寻求的是“另一种”领导风格，而不是要女性去克隆男性风格的领导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