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升:顺风而行 田源:要做减法 毛振华:从创始人到股东
十年前的两份文件改变了三名博士的命运。他们成功地将体制资源与市场嫁接,开创了三个行业和三家"中国"字头的公司...... 行业开创者 这三人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他们不仅各自牵头创立了自己想像中的企业,更让人激动的是,他们都是这三个行业的中国拓荒者,他们一手将股份公司的概念引入三个行业,一手制造了这三个行业的市场化萌动。而且这几家公司无不被冠以“中国国际”这么“顶尖级”、带有某种强烈暗示意味的名头。如果你想适当地恭维他们,你不妨将中国的“中国第一拍”、“期货之父”等头衔奉上——虽然,他们会不无客气地将其推辞,但是紧接着他们会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向你强调,他们本人和他们所创立的公司在业内的地位举足轻重、无人能及。 陈东升,创建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以及泰康人寿保险公司,前者是中国第一家全国性的股份制拍卖行,后者是国内在《保险法》颁布后诞生的第一批专业化的寿险公司;田源,创建中国国际期货经纪有限公司,开创了中国期货经纪业;毛振华,创建中国诚信证券评估有限公司,这是中国第一家全国性股份制信用评级公司。 三个人都曾在国家部委、研究机构浸淫数年,对宏观政经大势有相当深厚的研究,在所属的体系下也游刃有余,无论是对人脉资源还是话语体系都相当熟稔,可谓所在系统的精英和中坚。然而当1992年5月份,这两份规范意见出台后不久,他们均前后投奔商海,一去不回。 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三人均毕业于武汉大学经济系(田源比陈东升和毛振华高三届),同为董辅礻乃教授门下的同门师兄弟。像太多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一样,他们在经历了文革、改革开放初期的躁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近乎撕裂的阵痛之后,内心价值观的硬核实际还是他们在八十年代初在校园里形成的。尽管当时的有些言行想法被如今的他们视作年少轻狂,然而深植于他们内心的宏大抱负一直并未泯灭,急切地要把个人的成就与国家、民族的富强振兴联系到一起。而当他们置身于官僚或者半官半学的体制中时,他们骨子里的革命性越发不安分起来——因为他们搞宏观经济研究但是又没有实权,思维活跃却没有施展抱负的舞台,所以有非常强烈的从边缘跻身主体的意识。在见识了整个体制的庞大和人微言轻的状况后,他们把突显自己价值的期望从在那个体制中步步升迁转移到做企业上来,于是,潜伏的激进、冒险的气质转换成所谓的企业家精神释放出来。 由于自我感觉是有思想的、有理想的,他们一开始想的也许并不是赚钱多少,想的更多的是抢占某些行业的战略制高点,达到最大的辐射力。在他们创业前的多次聚会中,他们有一个共识,西方市场经济发达国家里有的东西,在中国迟早会出现,中国当前最好的创新就是模仿,看看那些国家里有什么中国现在还没有的,去做的话,在中国就是具有开创意义的事业,就一定有商业机会。他们没有约定同去做一件事情,在他们看来,中国可开创的空白行业太多了!陈东升对英国的索斯比拍卖行无比迷恋,田源在美国做访问学者期间就是研究期货,毛振华则认为中国也应有自己的穆迪和标准普尔。 这些从体制里出来的人,对“中国”、“国际”等字头仍有相当的好感,这或许能契合他们未了的一种情怀。在他们看来,带中国字头的企业是局级单位,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经营,而且天然的就好像是中国第一。 现代企业制度试水者 他们准确地为自我在历史中寻找到了方位感——他们是中国现代企业制度的试水者。陈东升把中国企业家参与制度创新归纳为三次浪潮,第一个浪潮是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某些个体户和权贵通过利用价格双轨制获利和外贸批文的寻租方式获利,基本上没有企业家行为以及专业化和知识结构方面的创新;第三个浪潮是所谓新经济企业的崛起,引入风险投资、创始人股、期权等概念。而其间的第二个浪潮就是这两份文件出台之后,这是真正的现代企业制度的雏形阶段,南方模式是“圈地运动”,搞多元化,挣快钱,北方模式是进入一个薄弱的或者国内以前没有的行业,这些企业家往往在政府部门呆过,有深厚的政府关系,同时又有一定的知识基础,具有前瞻性的预测能力,创立一个行业并成为行业的领头羊。 和之前的中国企业家相比,他们应该是中国最早具有清晰、明确的股东意识的企业家的代表,但是不幸的是,他们与迟他们五六年而崛起的新经济企业的企业家相比,他们没能享受到更为合理、科学的创始人激励机制。从这三人的创业经历来看,他们创业之初既无资金亦无实权,每一分钱都是他们凭借自己的游说能力和人脉关系“化缘”过来的,他们凭着自己的创意和智慧调配着体制内的资源,而在企业兴起之后,他们的股东本位意识和道德观让他们老老实实地给股东分红。但是,除了毛振华在银行界清理整顿时接下了银行让出的股权,仍为职业经理人角色的陈东升和田源至今对.com企业天然就有的创始人股和期权依然不无羡慕。不过他们现在很自信,时代应该会给他们留出解决这个问题的空间。 十年历练 沉浮不定 十年中,三人的商海际遇沉浮不定。 尽管开创一个行业的梦想基本实现,然而以一个企业之力去带动整个行业的发展,其过程却相当吃力和艰难。企业新生儿一诞生,便被自动赋予行业领导者的角色意识,这种心态和实际上背负的压力都不利于一家新生企业的成长。事实上,它们的努力并没有扭转整个行业的混乱和低迷状态。期货业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全行业发展受到国家整顿政策的抑制;信用等级评估业在中国现阶段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市场生存空间也并不想想像中那么大。 另外,他们均从研究所和机关走出来,摇身一变即成为注资几十万乃至数千万元的企业的灵魂,要命的是,这些“灵魂”却毫无企业实践经验,对行业的理解也几乎全来自于书本。在这十年中,他们其实走得磕磕碰碰,每个人都曾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都走过一些弯路。 陈东升是三人中进取欲望和目标感最强的人。在创办嘉德拍卖公司时,他就觉得一个男人的野心只有在金融业里才能得到最淋漓尽致的发挥,于是瞄上了保险。目前来看,他业已成功地从拍卖领域踱入了保险王国。 田源在期货业低迷之时,无法推托部领导的指派,进入一家主业不明的亏损国企,中国华通集团(现更名为中国诚通集团)。在三年时间里,他使这家企业扭亏为盈,然而,在有了中期、亚布力滑雪场、中国诚通等企业经历之后,使他念念不忘的还是他赖以起步的中期,并且,他已经感受到了中国期货业的春天。他是三人中最年长者,对待其余两人也有兄长风范。毛振华对他的评价是,“田源是三个人中综合起来最优秀的人,包容性、适应性都很强,在哪个地方做任何一件事情都做得很好,然而他没有专心把一件事情做到底。” 现在的毛振华,则感觉似乎回到了1992年的起点,因为他现在要做的依然是一些全新、未知的事情。他是一个极具商业操作才华的湖北人,两年前,中诚信把评级事业部切分出去与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惠誉公司(Fitch)合资成立中诚信国际,而至于中诚信,毛振华试图把它打造成一个综合性金融咨询和信息服务的控股公司。 尽管诸多曲折,但无疑,嘉德、中期、中诚信,在各自的行业里依然是领先者,它们并没有衰败。田源等人认为,这相当程度上要归功于公司规范的股权架构和治理体系。 然而,十年已消耗了一个人太多的精力与锐气,特别是在全行业低迷情况下,那种无望和无法控制的感觉更使人身心疲惫。田源和毛振华不同程度地表示了自己在几年之后隐退的愿望。他们说一个企业家精力、经验配置得最佳的时期只有十五年,他们说当自己开始关注和欣喜于儿子的成长,就明白自己已经开始衰老。 然而他们能找到对各自的事业有深刻理解和丰富经验的继承者吗? 陈东升依然在强有力的上升通道中。他明确表示,泰康人寿将吸纳他毕生的精力和智慧,他要用二十年的时间去打造这样一家跨国企业。虽然他的五百强情结受到另一些人的微辞,然而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率领泰康冲刺五百强的信念。他说,这是世界给中国带来的机会。 在这三人之外,还有冯仑、郭凡生等与其出身类似的企业家,他们也在1992年左右创立了各自的企业。虽然其对企业的理解、做企业的方式与这三人有更大的差异,然而他们共属于同一代中国企业家无疑。 这一群人内力深厚,基本托生于广义上的服务业,他们作为一个群体对中国企业界的真正意义和影响,或许需要另一个十年再容仔细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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