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的见证

　　久经浮沉，世事在我眼中也不过是潮起潮落。见多了，经多了，社会大杂院里的一切在我心中已不再那么重要。只是心湖平息时，有一座老屋的影子渐渐清晰。我在遥远的天涯，心里伸出了一双手，长长的，努力要抓住它。

　　那是一座盛载着岁月沧桑的老屋。十多年前，我并没有在意过它，甚至在心里排斥过它。可怜的老屋，它历经了狂风暴雨的无数次洗礼，始终站着，似乎只是为了让我看见父亲和叔叔的手足深情。

　　现在想来，我真不知道那时的我是怎样一个人。我只知道自从我降生在老屋，便被打上了一个深深的穷的烙印。儿时看惯了一些人家养鸡的栅栏，有时眼前一晃，那栅栏便成了老屋。那一刻，自卑、耻辱、茫然……已偷偷栖息在我心上。然而父亲和叔叔却每天与人安之若素地说笑，全然没有我这样的忧虑。

　　年岁渐渐把我托高，贫穷和耻辱也像一座长高的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即使父母早早先后离去，那痛也不如这来得刻骨铭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心中那座沉重的大山下竟生出一个东西，它气球般地迅速膨胀。于是有一日，我断然丢下老屋，丢下叔叔，丢下家乡，抱着那颗雄心走出去了。

　　家乡之外的天地是宽广的，精彩纷呈又变幻莫测，令人应接不暇。在那个天地里，我无畏江湖风波，一次次冲锋，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站起。在轰轰烈烈的战斗中，我迷失了，不知生命为何物，信念中惟有“成功”二字。然而成功总是以极小的兑现一次次换取我更大的付出。当我为“成功”已付出我的所有，再没有别的可投入时，我终于想起了老屋。

　　再次面对叔叔，他在我眼中已显衰老，他膝下惟一的女儿还是只雏鸟，而我正年富力强。僵持一夜的结果，是叔叔让步了，他同意让我拆掉属于我的那份家产。就要动手之际，叔叔孱弱的近似父亲的身影令我强硬的心一颤。这时姑父从旁提醒，拆掉我的这一半，叔叔那一半势必倒塌。听罢我放弃决定，裹着一颗羞惭的心匆匆逃离老屋。

　　又是几度春秋，我为之痴狂的“成功”终于彻底化做人世间的凄风苦雨，将我的希望摧毁。春节前的一天，我意外地接到堂妹的电话：大哥，你好不好？你快点回来呀！一路上要小心啊……

　　我连声颤抖地说“好”，流下串串泪珠，落入心中那条灼热的小河。多年来，虚空的成功填满了我的心智，那最最重要的手足之情竟被我丢在一边。这份手足之情就像老屋，无论我身处何方，它永远默默驻守在家乡一隅，温暖着远方的我。